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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连城楼是全海州最大的戏班。
戏班的老板名叫苏连城,楼的名字就是他的名字。他政商两界通吃,戏班是玩票做起来的。请客吃饭看戏,都在连城楼。捧了好几位名角出来,火热时期,一票难求。
今日十五,城南一户富裕人家的子弟考上了军校,请了戏班子在观音庙前塔台唱戏。下头站着的全是下九流,苦力车夫,瞎眼的@¥师傅,锣鼓一开,一名花旦上场,眼眸流转,身形俊秀,一开嗓子,引起全场的叫好声。
这便是春玉戏班的台柱子——喜小毛。
三层人群中,站在最外层,一名男子脚踏马靴,身穿银扣大衣,薄唇挺鼻,双目狭长,正是苏连城。
他少有的来这种地界,看完了整台戏。
戏唱了三个时辰,天色蒙蒙黑,简易的后台里面,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了上来。一封请帖送到了喜小毛的面前:“喜老板,苏少想请您喝茶。”
喜小毛头面都未曾卸下,抬头看向毛班主,毛班主手里拿着一杆旱烟,听到这话一愣,拖着一条残废的腿慢慢地走过来,确认了那封请帖没作假,看着喜小毛,又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口烟雾。
连城楼的东家来请不入流的戏班子,怎么都觉得怪。
听说苏连城虽然财大势大,可却和日本人走得近,人人暗地里叫他“苏阎王”,说他吃人不吐骨头,喜小毛这一行,总归不会从“阎王”手中讨到好处。
后台众人正在收拾东西,刀枪装箱。此时全都停手,看看毛班主,又看看喜小毛。小毛倒也镇定,抬头对送帖地说:“我去。”
2
喜小毛见到苏连城,是在咖啡馆的包厢。
喜小毛没喝过咖啡,这是时髦的玩意。但不慌不忙,对服务员说:“和苏先生要一样的。”
咖啡上来,喜小毛喝了一口,脸上的眉毛眼睛全皱起来了。苏连城无声地笑了,他说:“我也喝不惯,苦,但世道就是这样,和人打交道,什么都得喝。”
喜小毛冷笑:“苏先生找我,不是为了喝咖啡吧。”
“喜老板的戏好,在流水班里可惜了,我想请喜老板到连城楼来。”
“谢谢,不去。”喜小毛头也不抬。
苏连城好似料到一样,接着说:“知道喜老板爱唱戏,嗓子和身段一等一,苏某这才生了爱才之心,若是有什么条件,喜老板尽管提。”
苏连城一口一个喜老板,叫得喜小毛有些害臊。在戏班子里,大家都叫小毛,没人把这套捧人的活用在这里。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跟着戏班走南闯北,我不愿意动地方。”喜小毛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苦了,“而且,我不是苏先生要的那种人。”
苏连城挖的角不少,捧出来的都是名角。可连城楼的人却越来越少,传闻说他在背后做脏事,把角儿送到那些达官贵要的家里,原本在戏台上风光无限的人,一个个落得废了的下场。
“喜老板就是我要的人。”苏连城不动声色。“是为了毛班主?你要是走了,戏班没有台柱子,就塌了。”
喜小毛不语。
“喜老板可真是,一个孝顺的女儿。”苏连城抬头看向她,喜小毛心里一惊,手里的咖啡洒了半张桌子,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
她故作镇定:“苏先生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么?你原本叫作毛小喜,是毛班主的亲生女。打小喜欢唱戏,毛班主昏了头,让你上台,居然唱响了名号。这一唱,就是三年。”苏连城看着喜小毛,“若是传出去,毛班主让女人上台,侮辱祖师爷,整个行当容不了你们。你们戏班,都没饭吃。”
喜小毛心里一颤,她自小在戏班长大,跟着戏班的师傅学戏,唱念做打样样出彩。三年前戏班走投无路,能唱的都走了。好不容易接到一份活计,请不来人,父亲眼看守不住这份家业,整晚整晚地抽烟叹气。她这才鼓起勇气:“爹,让我试试吧。”
那一试,戏班子活了,她从此改名叫作喜小毛,成了男儿之身,在戏台上做戏度日。
可如今,苏连城为何知晓她的身世经历?
“我想知道,便就能知晓。你到了我连城楼,赚的钱足够养活毛班主整个戏班。”苏连城看着她,眼神中又浮现出笑意,“真是有意思,女人唱戏,我苏某人见到有意思的事,就想收到身边来。”
喜小毛思量片刻,下定了决心。“我在自家戏班,身份尚且不能保密。如果去了连城楼,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你放心。”苏连城说,“我选了一个孤儿,十五岁,身形样貌与你相似,你将他收为弟子,日日教导。将来发生什么事,他就能替你挡住。”
“还不够。”
“还不够?”苏连城略一思量,“自你进连城楼之日,我告诉大家,我在乡下买一名小妾,她叫毛小喜。”
喜小毛的眼神一动。
“为什么选我?”
“我的戏楼里少了你这样的花旦。”
3
连城楼最近捧的角,叫作喜小毛。
戏牌子挂出去,上面写着喜小毛的名字。
商贾贵要满堂,喜小毛没上过这么大的台子,胜在不怯场,开口亮相,端的是凤鸣九霄之感。先是满堂皆静,接着一声好字,满堂喝彩。
也有了自己独用的一套头面,自己独一间房勾脸。苏连城买了一间僻静的宅子,送了小木子进去。刚刚十五岁,个头和喜小毛一样高。喜小毛教他唱戏做戏,小木子以前住在贫民窟,吃不饱饭,现在能吃饱饭了,脸上总是带着笑。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喜小毛。
喜小毛总是恍惚,想起来自己十二岁,跟着自己的师父学艺,也是在宅子里,大冬天起来练嗓子。旁人都不教她,因为她是女人,女人不能上台唱戏 。只有师父教她,她才学出来了。可惜,后来师父因为戏班子败落,也出走了。
后台渐渐多了花,有人送礼物给喜小毛,有车子在外面等她。但她心气极高,看也不看。苏连城对她这个性格很喜欢,楼里的人都被带出去应酬过,只有她,他不带她出去赴宴。
入冬下了大雪,喜小毛回到后台,见到一大束绣球,含苞欲放,满室皆香。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不晓得是哪位票友送来的,仍然是冷了脸,对身旁的人说:“扔了去。”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声音里带着笑:“我送的也要扔?可是今日从南方专门运来的。”喜小毛转过身,见到苏连城自门外走进来。他今日穿的是一套长衫,头发梳理得整齐,在光下眉眼格外英俊。
“干什么无缘无故送花来?”喜小毛卸下头面。
“你忘了,小喜。”苏连城把头凑到喜小毛的面前,“今日是你的生日。”
喜小毛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镜中,镜中是两人的面容,俊秀的少年郎君眉眼带笑,妍丽的女子粉面含春。光线迷离,她也恍惚间迷离起来。
“我定了桌子,请你吃饭,为你庆生。”苏连城说。
小厮很识趣地退下,屋内只剩下两人。“苏先生,你有话直说,我不惯与人玩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喜小毛的语气很不客气。
“何出此言?”
“你让我唱戏,捧我为最红的角儿,由着我的性子来,不用我结交高官,你可不是慈善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喜小毛转头看他。
苏连城认真地看着她:“小喜,不是我捧你,是你真有这个本事。我不觉得女人不能上台唱戏。你的戏唱得好,全城独一份,我不过是爱惜你。”
喜小毛不晓得这句话有几分真假,可苏连城就那样看着她,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人给了她登台扬名的机会,给了她一个替身,也给了她一个退路。
她没有理由拒绝。
“好,多谢苏先生。”
4
那天晚上喜小毛喝了半杯酒,她为了护住嗓子,饮食一直很清淡。今日实在高兴,喝了半杯酒。
回去时已经是深夜,苏连城开车送她回家。一开门,十五岁的小木子正在院子里练功,见到喜小毛,迎上来叫了一句师父,又怯生生地叫了苏先生。
苏连城笑:“小木子,你长高了。”
小木子腼腆一笑:“苏先生,我现在叫二庚,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二庚?听起来有些……”苏连城看向喜小毛。喜小毛淡然一笑:“行当内的名字,来去就是那几个字,你听得多了,自然耳熟。”
“也是。”苏连城问小木子,“练得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小木子高兴地应了一声,在院子中央拉开了架势。一板一眼,极其有样。活脱脱是另一个喜小毛。
两人就坐在廊下看小木子练功,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屋内灯火通明,苏连城给小木子打着拍子。喜小毛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个恍惚的笑。
兴许是那半杯酒的缘故,让她有些发昏,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的师父,一身长衫,身形清雅俊秀,回头笑望看她。却转瞬间化作一具尸身,倒在满是污泥的雪中。
喜小毛一下子惊醒了。
不该动情。喜小毛心里想,她提醒自己,这不是才子佳人的戏码。苏连城的名声人人皆知,他是有名的“阎王”,吃人不吐骨头。
那杯酒化为冷汗,爬上了喜小毛的脊背。
再次登台,喜小毛唱的是一台《霸王别姬》。苏连城坐在二楼的包厢,整个二楼都布满了暗哨。因为今日苏连城陪的人,是有名的大人物,军机处的金处长。
金处长坐下看戏,不叫好,不拍掌,一双眼睛只看台上。戏楼气氛格外压抑,人人噤若寒蝉。只有喜小毛在台上,戏腔婉转悠扬,身形步伐丝毫不差,她在台上唱戏,并不在乎台下是谁。
一曲落幕,金处长看了苏连城一眼:“喜老板的戏不错。”
苏连城忙点头。
金处长说:“不过总归是男人。”过了一会儿,又说:“能唱成这样的虞姬,我就见过两个。”
话说到这里,苏连城就明白了。
他对喜小毛说:“金处长想请你吃顿饭,在他的私人府邸,太平路三十六号。”喜小毛正在卸妆,她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手丝毫未抖:“我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苏连城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喜小毛的手一动,脸上一道粉彩,自眉毛滑到面颊。苏连城对她说:“小喜,我不想这样的。”
“你带他来看我的戏,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喜小毛把手抽回来。
“我的确存心不良,那是军机处的金处长,只手遮天,我想要搭上通天线,他能给我。”苏连城有些焦躁,“所以我把最好的给他看。”
“那恭喜你了。”喜小毛冷冷地说,“我是不是要多谢你,让我明明白白地去?”
“我不会让你去的。”苏连城镇定下来,他转头看着喜小毛,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让小木子去。”苏连城说。
5
喜小毛第二次喝酒,是摆酒请小木子。
计划很妥当,一杯酒下肚,是迷魂药。车子把昏睡的小木子送到金处长家,苏连城也会对外宣称,要把乡下的小妾接回来。喜小毛再出现的时候,就是苏连城的小妾,毛小喜。
一举三得。废了一个小木子,成全三个人。
原本苏连城布下的棋子,现今终于开始盘成一局活棋。
喜小毛让小木子扮上了虞姬,她举起一杯酒。对小木子笑:“二庚,你今日可以出师了。”
小木子有些怯意:“师父要赶我走么?”
“不是赶你走。”喜小毛柔声对他说,“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了,以后你登台唱戏,将来能成角儿。”
“真的?”小木子有些喜色,一杯酒喝了下去。喜小毛摸摸他的头:“我也是像你这个年纪一样,出师那天,我师父也摆酒,对我说了这番话。二庚,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师父?你这是什么……”小木子话未说完,头昏目眩,倒了下去。
喜小毛的眼泪落下,很快地拭去了。她拍了拍手,自院中走出来两个人,无声地把小木子抬上了马车。
黑夜中,一辆汽车无声地开往了太平路三十六号。车里一个人昏迷不醒,脸上是虞姬的装扮。宅子的门被打开,“虞姬”被抬到了卧室的床上。
不一会儿,卧室的门开了,金处长走了进来。他叮嘱不许任何人进来,看着床上的人,脸上露出一个笑:“苏连城这小子,真识趣,这么快把人送来了。”
金处长朝着床走了过去。
苏连城等在了连城楼,手下的人急匆匆赶来:“苏先生,没有见到喜老板。”苏连城眉头皱起:“不可能,去看她的宅子了吗?”
“没有人。”
苏连城心里一紧。
“不过……”打手欲言又止。
“说。”
“我们去的时候,见到了一辆马车,朝着城外去了。车上的人似乎昏了过去,脸上隐约见到,是虞姬的扮相。”
苏连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忽然说道:“去查,去查查连城楼,以前有没有叫二庚的人。”
金处长走到了床边,他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摸向了床上的人。
他没有看到,那人早就醒了,袖中藏了一把小刀,一刀致命,隔开了金处长的喉咙。温热的血喷射到了“虞姬”的脸上,她伸手一抹,脸上的妆也抹开了,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她是喜小毛。
“你……你……为什么……”金处长的喉咙咯咯作响。
喜小毛靠近了他,冷声对他说:“能唱成这样的虞姬,你就见过两个。另一个,是我师父,死在了你的手里。”
她佯装醉酒,一刀划开对方喉咙“5年,终于为师傅报仇了”。
金处长瞪大了眼睛,没有了呼吸。
喜小毛慢慢地把刀在身上擦干。
五年前,戏班凋零没落。(原标题:《连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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