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我吃百家饭的义父。
大约是2004年前后,应该是我上初二初三左右的时候,拜过一位吃百家饭的刘姓老爷爷为义父。
那时候家里去@¥,@¥先生说我家这朵大红花(我)什么都好,就是觉得需要拜一个干爹,最好是条件比较差吃百家饭的,最好是姓刘。这样路可以好走一些,大概这样。
那时候农村普遍生活水平还一般,勉强温饱,不至于被饿到。那一年家里借钱盖房子,会有很多亲戚工人在家里吃饭,基本上没什么多余的粮食,很担心不够吃,家里紧张兮兮的。
有一天周末,我和妹妹在家,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前来讨饭,隔壁奶奶给了一小把米,我和妹妹看着太可怜了给了满满一大碗。
过了一不到一个星期,他又来讨米,我妈妈在家,给了他半碗的样子。
又过了没多久,暑假家里很早就出去干农活,下午四点多在家煮面条吃(南方吃的挂面)。
然后这个老爷爷又来了,我妈妈一看就不太开心了,说老爷爷我才给过你两次你又来了,我家今年也盖房子很困难,你换一家去吧。
老爷爷很小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来过,我也不好意思来你家要了,就是你家有没有热的东西给我一口,我两天没有进米水了。
正好,我煮面条煮的不好,糊了,还煮的特别多,就赶紧让老人家进来吃。
他确实穿的破破烂烂的,很厚的衣服,麻绳寄在身上,即使我家是农村的也少见这样的穿着了。
老爷爷确实是饿了,很快吃了一大碗糊了的面条,给他泡了杯茶坐下喝着闲聊起来。
爷爷说,他本是会泽人士,本姓刘,78岁了,小时候也是上过学的,因为家道中落沦落至此,家中还有老妻,傻儿,需要供养,没有多少土地,土地都是边边角角一点点的那种山地,老两口辛苦耕种每年也就能收到一两袋玉米,所以以乞讨为生,在周边几百里的地方乞讨,换成钱,回到家附近再买粮食带回去。一个月都不一定回去一次。
家中还有一个智力正常的小儿子,外出打工20余年信讯全无,不知道是在外身故还是不想背上负担不回来了。
我们一家人听起来都心有戚戚,很难受。
无意间我妈问起,愿不愿意收我作为义女,有个简单的名分。我妈妈说知道一般人家会介意,也如实告诉这位爷爷说@¥先生的意思,说要我拜给一个吃百家饭,最好是刘姓的人家作义女。只见这老人家,非常感动,痛哭流涕,说自己这样的条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当即答应。
我妈妈让我对他行跪拜之礼,我很不愿意,被逼着在一个破垫子上不正经的拜了三拜,现在想起来内心十分有愧。
他说他没有什么银钱可以给我,我妈妈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请他不要介意,给我一点他身上的破布或者物件就行, 这位爷爷好像给了我妈妈一个纽扣,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想了想,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刘玉香。
晚上我妈妈留他在我家吃饭, 住宿,并把我爷爷请来作陪。我爷爷年级比他还要小几岁,他叫我爷爷长辈,我妈妈赶紧说不用,使不得,他们平辈论就行不要拘泥,我爷爷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妈妈让我我一个晚辈遵守规则就行。说实话,这位老人家的谈吐礼数,比我爷爷要出彩许多,只是命运不济,一生极度辛苦,十分不幸。
然后老爷爷第二天吃了饭很早走了, 继续去乞讨。
中间有一年,他曾来附近乞讨到我家住宿,却不是空手来的,带了点饼干,极其粗糙的饼干,就算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也吃不下去。我妈妈给我说,这大概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最好的东西了。那时的我,还是比较懵懂。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后面有一次 ,我爸爸在附近村庄见到他,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块零钱给了 这个老爷爷,请他来我家他没有来。
再后面,我们没有任何人有这位老爷爷的消息。老爷爷与我们相识的时候,我记得是78岁,正常人家应该是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他还在外面风水日晒的乞讨,不知道最后是否落叶归根,在老家温暖的床上闭上双眼。
按照正常习俗,我家是要过去认亲,拜访的。只是当时纯粹为了@¥先生这个话,正巧就是这种缘分碰到了,所以也没有真的去拜访过。
当年拜这位老爷爷的时候,正是家里最为困难的那10年,这10年间家里一边盖一点简单的房子,一边我上高中我妹妹上初中,我上大学我妹妹上高中,每个星期每个月从家里拿钱。中间两年我们姐妹俩都在上大学,每年也从家里拿钱,我上大学第一年我爸爸卖了我出生那一年栽下的所有大柳树,大概7000块。在这些年里,父母种玉米,土豆,种烤烟,种菜,种水果卖水果,打零工,养猪,养鸡,卖鸡蛋,几乎所有农村你能见到的一切辛苦的挣钱的方式都在我家每个人身上上演过。
那几年,父母压力大到无以复加,甚至有亲戚善意的问过我们要不要继续读书,忍不忍心父母这么辛苦。也有人阴阳怪气和我爸妈说这么辛苦供两个女孩子上学值不值得。
其中我们姐妹俩都在上大学那两年,我和我妹妹分别借了2年的国家助学贷款,再加上学校里的各种奖学金勤工俭学,最后工作两年后自己一边还房租一边还助学贷款。
也就是这种极端困难的时候,家里也实在无力到几百公里外(那时候到会泽的路还不好走)的地方去拜访。后面我几经打听,所得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当时年纪很小,也没有记住他家的具体位置,只知道是云南省,会泽县的某一个很偏远的山村。再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位老爷爷是否在天上保佑我,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就有了一种亲切感,仿佛冥冥中他和我有缘。我们一家人也十分惋惜没有过多的关心他,每次家里提到他都感慨当年为何如此艰难,如果是在现在,供养他,给他一些钱都没有什么。可是,时不我待,我们一家再也没有机会。
想起当年拜他为义父时候自己扭捏不情愿的样子,想起当年他来我家我不吃他的饼干他宽厚的看我笑笑叫我妈妈不要说我,想起十来岁的自己碍于自己的自尊心,不曾对任何人提起我有一个吃百家饭的义父……惋惜无言,遗憾无言。
最后,希望老爷爷生命的最后时候是在自己的家里,烧着温暖的炭火,在睡梦中安然辞世,没有病痛,没有在外面孤苦无依,没有在外面挨冻受饿,没有倒在寒风凌厉的冬天。
虽然人生大事未定也难定,但我还是相信这位老爷爷在天上保佑过我,也还会保佑我。
如果他在天有灵,希望他能感受到义女的歉意和想念。
2021年10月30日
义女 刘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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