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百米内外,对于有些事儿,司空见惯是我当前的状况,也可以说到了这个时期,孩子五岁了,我能做到较以往包含很多;将凝视微妙地分散之后撤回属于自己的目光了,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之间也可以视为归去来兮、平淡无奇了,没准就流露出一边惊讶一边快乐。
大多时间我都在循规蹈矩里摆着:工作,打扮,懒散,视夜晚为另一个世界,为一顿好吃的产生快感,常常垂涎三尺,还有远没有完成的事儿,在暗地里暗自渴望着什么时候赚大钱。
“你说,是我被社会疏远了还是我与社会脱节了呢?我都不承认,就凭我看不惯他大量两拧的事儿吗?怪我吗?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让我听他的……”王峰坐在饭桌边自说自话,说的是他姐夫,最近他姐夫承包了单位门市房开了一个小商店,专门批发卫生纸,他算是去给打杂。
这是今天他喝下去第一杯酒的时候,迅速由此引出来的话题,在我们家这样的境况屡见不鲜,现在均在晚上的时候了。他穿着白衬衫,规规矩矩坐着,头发黑亮,他的脸也白,他坐的挺直像瓷器,面部是浇筑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轻微的咀嚼声。这是一开始,只消再来一杯酒之后,他的肩膀就开始抖动,神情慷慨,脖子后仰,两个腿盘起来,数落着他姐夫的属于大大小小不得了的、属于散布谬论一类的话,一遍又一遍,滔滔不绝。
我坐在沙发上看悲欢离合的电视剧,我在他问到我的时候均看他一眼即刻又回到目光直视,顺便帮他说一句,“你的观点正确。”他很满足,这样,也不影响我的心思跟着剧情。
“是吧,还是你了解我不说瞎话,你都猜不到,那天他冒出一句说我游手好闲,我不得不忍,现在端他饭碗了。喂,你看电视轻点,算我给你面子。你说我姐怎么就能看上他,地包天不算,大下巴都要触到他脚背了。第一次到我们家,没人理他,走的时候刚迈出门槛我妈把他拿来的罐头啪嚓摔在地上了,够可以的吧?哎!别说,到了末尾我姐还是跟他结婚了,佩服啊!你说他心里一定还装着仇恨,不然我妈这么多年就去他们家一次,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为这我恨死他了。喂,我说的话你听了吗?你再敷衍我把电视给你关了,昨晚怎么回事你忘了?”
我急忙把他的话大概描述了一下,像捍卫了一遍。
“这还差不多。”
到了这时候,他一边喝酒一边烧着喉咙,每喝一口都被呛的咳嗽一番,一边咳着一边喋喋不休,那些话如野草一样絮乱,一句比一句拔高声调,用勾起来的手指敲着桌子,加上偶尔的愤慨。他不用刻意组织语言,像细雨绵绵了,屋子里被喷的湿漉漉。我对他尤其表示满意地答应着,因为二集电视剧演完了,“嗯,对,你说的都是正确的。”这时候再看他,红头涨脸,头发乱蓬蓬,他顺势躺下像一个秋天放倒在地里的、涣散的、其中的一个从萝卜缨到萝卜根须的红萝卜。
我在关灯前看他一眼还是蜷缩着,只管他傍着床边,我的思想还在剧情里,打算躺下来继续回味,算是衔接上了。昨晚真是的!但此时不在为昨晚丢掉的两集耿耿于怀了;真是斜性,喝这么多酒竟然还监视我看电视,拿此威胁,为看电视还不得不讨好他,不然!不然真的看不到——昨晚他回来的晚,进来就换台,还不屑地说:“看这个的都是不知道阴天有雨的人。”我调回去掐住遥控器,他一边断了电源一边说:
“你再看我就把电视扔出去,不信你试试?”
我一阵风似的穿鞋,踢开门哭着出来往单位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走到西小桥扶着栏杆真想跳下去;不是太高的距离,下面是电厂排放出来的臭水,为了剧情被牵扯的有冲动的打算了,有多委屈!到单位从纸箱里拿出被子躺在办公桌上还在愤愤不平。
我在他清醒的时候耐心跟他讲,“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明白表达出来,但不要小题大做,唠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儿:倘若你事多他们嫌烦宁可给你发工资也不想用你了。”如果是日常他会断然否定我,他一向敏感的对每个人的话都把意思偏颇,对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草木皆兵。这会儿,他默不作声,似乎听进去了我的建议,第二天买了白片黑框的眼镜戴上了。
他戴上眼镜,与上述那些形象顿时无形的赋予了一种魅力,让人把习以为常的做比较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好像此时起生活由此有所奥妙无穷——接下来都是美好!尤其,这时候再注视他看确实蕴含了风度,让人竟有欲望冉冉升起来,还打算不受限制,尽管夜幕没有降临,急切地想把白昼扯上帘子。
晚上回来他像冲进来,甩了鞋子,被松绑一样:
“这一天憋死我了,一句话没说,只点头摇头,他让我做什么都唯命是从,你猜怎样?我姐夫毛了,他的眼神比我还奇怪,拿眼睛斜视我,我就这样让他摸不着头脑,挺好。”
“你能坚持几天?”
“说不准哪天就揍他一顿,让他跟我示威,可算我落到他手里了。”王峰说的时候咬牙切齿,握着拳头。
让一个个性张扬的人抑制自己的所谓独到见解不说出来给人表示赞同,是一件多么压抑痛苦的事情;就像一个人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别人,装进别人的脑子里那样的难;就像把别人兜里的钱装进自己的兜里那样更是极其艰难。
王小苏每天都来上班,和每个人都聊上几句。像来视察,姗姗地又走了,好像再给谁看似的又像完成任务一样,像游荡的鱼、美人鱼。
魏珍说王小苏赌博,她和她丈夫的关系很糟糕,和她婆婆的关系很糟糕,和她原来的同事的关系也很糟糕,她自己也焦头烂额的正在和丈夫闹离婚,而且每天都赌输。她丈夫一家都是烟草公司的领导。王小苏的家庭条件很差,当初谈恋爱的时候除了他丈夫所有的家人坚决反对,怀孕后不得不结婚,她婆婆总是骂她不知好歹,烟草公司的人整天议论她。
中秋节的时候大家又开始分月饼猪肉了。
猪肉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肉联厂的人用车给送来的。都围住看,有一种味道,一言难尽,像夏天发酵冒泡的食物,如果这时候谈到肉香,可能要晦涩忌口了。
每人五斤,首先问张桂琴,让她自己选看着称秤。可是第二天早上她来还是说她拿回去的猪肉用她自己家的秤称份量还是不够。我们已经习惯了,徐经理还是气的:“以后再也不扯这事儿了,她不挑点由头就不能活着。”
我忍不住笑,大声地笑起来,他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总不能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吧,这样,但凡称份量的都多给她一两,不告诉她,估计第二天她就无话可说了,不过是一两的问题,又能怎样。”
“你把她看简单了,就是多给她一斤,她第二天还是少。她没有一天要么谴责谁,要么讽刺人,要么头疼脑热,无事生非是她的习惯,就那玩意了。如果她不说少就不是她了,不信试试。”大家看着徐经理异口同声:
“试试。”
我们商店后面西小桥边上,是杂乱市场,花鸟鱼虫、打卦@¥。那里有个@¥的男人偶尔到我们单位打水喝,张桂琴让他看手相,告诉那人她怎么这么操心呢?
“你呀,人家什么事儿都放在身外,你藏在身里,你还是没有把生活看穿。等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就清静了,因为你自身就是漩涡,永远都自己找事缠绕,没事你就活不了了,给你个方法,吃饭的时候数饭粒,别忘了。”
他给刘小平看手相,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刘小平不在的时候他说:“那个女的活不过今年。”大家都有点惊奇。那个时候刘小平真的是得了不治之症,脸色蜡黄。当他很长时间又过来的时候问张桂琴刘小平还活着吗?后来不久刘小平真的死了。他说她的生命线只有一半,他说不是看她的病态。
他看了魏珍的手说是大富大贵的命,家庭美满。魏珍问她丈夫的长相和年龄,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他认识我们经理,他跟魏珍说我们经理也是大富大贵的命。
他说我好事多磨总有出头之日,我很沮丧,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魏珍因为听到这样的说法眼神飘起来,似乎怀着的幻想可以实现,她描绘着和徐经理的美好未来,她相信那个@¥说的她将来有钱又幸福,她相信那个让她幸运的人就是徐良。我在楼梯下给徐经理切刚买来醋腌的酸菜,她看着我,
“不给他切,让他老婆闲着。”我笑着告诉她:
“不往好了切行吗?”
中秋过后我们单位也要销售内墙砖,魏珍说这次我们俩去进货,行的话我订票,提前订有座位。
“好,跟你上天入地。”
第二天晚上我俩又坐上了那趟开往关内的火车,这次去的是唐山。
待续
202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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