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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金受申先生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五十一年了。

1906年他出生于满族镶黄旗家庭,家人就给他取名“文佩”,后又改用“文霈”,字“泽生”。也不知道在哪一年,这“金文霈”赶上一时驰名的@¥先生白云趾给他“批命”,说他原名“不但不能成家,且要败家”,所以赠他以“受身”为字,“盖以圣人受命于天,阁下受命于地,斯亦足矣”。后来金受申先生幽默的说:实则“受申”二字,暗寓挨骂、挨瞪、被捋的意思,1923年(民国十二年)先生出版《古今伪书考释》,即用受申为名,并送给白云趾一部。此后沿用受申二字,一般人反而不知其原名文霈了。

金受申先生家住在安定门内东侧的五道营胡同36号,一套八九间房的“三合院”中,小院出于胡同中部路北,是个很幽静的所在。金氏在这里娶妻生子,摇笔著文,以及随着世道的变化而适应,金受申先生把小院打理得情景蔚然,老友翁偶虹曾有描述:

“他的新居,田园风味极浓。不大的庭院中,遍植花木,杂以草石;夏秋季节,买些蟋蟀、纺织娘草虫,纵于花根石隙,振羽时鸣,颇饶幽趣。大自然孕育的蝴蝶、蜻蜓、夏蜩、秋蝉,不召自来,飞舞栖鸣,聚为有声之画,织出无限风光。受申授课之馀,环顾庭院雅趣,畅写抒情诗文,至可乐矣。”

在编入《口福老北京》的文章中,也有先生对五道营的记载:“笔者家种有香椿、花椒各一株,香椿由春天发芽起,随掐随生,味道特别深长。”“笔者在春残柳老,花事将阑时候,常喜欢买上一把抓的“熏笋鸡”,坐在薛荔墙荫之下,伴着拍红水萝卜喝上几杯“喝亦未必醉”的酒,解襟迎爽,凯风自南…”字里行间充满对自己居所的挚爱,由一己之“小家”,扩而至北京这个“大家”,先生情思所钟,足以为每一个北京人的榜样。

01

他是《立言画刊》里的“北京通”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金受申先生以“北京通”(或“北平通”)专栏在《立言画刊》、《一四七画报》等报刊上发表介绍北京生活的文章,北京风土人情、三教九流,尽收笔下,共计有二百多篇,一百多万字。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为什么要写“北京通”?先生说:“我生长光绪年, 民国三十年,对于近代史实总要多少注意点。尤以在北京住了多年,祖宗坟墓在北京也有几世,对于风土人情,更应当留意,以尽本地人的责任,这便是我谈近代史实和北京通的缘故”。

金受申先生曾谈到:“北京的风俗物事,一事有一事的趣味,一事有一事的来历,小小的一个玩物也有很深微长远的历史的。所以区区笔者也不怕丢人,大言不惭的标了一个‘北京通’。”并说,“我做‘北京通’的目的,并不是炫耀我如何通,只是想用一种趣味化的文字,描写北京的实际状况……文拙意陋,没有一些好处,只一个‘实’字还可勉强自谓。”“我的目标是记实,我的手段是勤问、勤记,我的希望是读者勤指教。”同时他也指出:“记一些这类旧事,一方面给过来人一种系恋,一方面把过去的北京风俗,前人所未记载,不见文人笔墨的事故,记下来保存。”

02

他是京华掌故大师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春明文坛有“京华掌故首金、张”的说法,指的就是京华掌故作家金受申、张次溪两先生。金先生熟知北京的掌故,对三教九流广为接触,尤其喜与中下层社会人士交往。

金受申先生说,“都是写些北京老事,或用剪影方法来写”,“所记典制,全从故老打听来的,不是摘录旧书所得”。禁不住还要自己写点什么。“旧文化”“旧风俗”不能写了,他把“题眼儿”挖在“北京的传说”上,于是,《北京的传说》第一集于1957年11月由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二集于1959年9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两集共收录了故事39篇、约10万字。这里是做着对“北京的传说”这一方向前无古人的一次大梳理!20世纪80年代以来,不同的作者,各色的出版社,就着“北京的传说”这一题目出了不下二三十种读物,溯其源,概出于金受申氏。也正是出于对历史的敬畏和对前人的尊重,2003年北京出版社推出了新编金受申著《北京的传说》,文章26篇、插图老照片近200幅。许多读者期待着这本书的重印。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03

他是老师和学生口中的“傻文霈”

金受申先生小学就读于东城区老君堂小学(今北京一九五中),1924年从京师公立第一中学堂(今北京一中)毕业后做过小学教师,后在北京大学进修文学、哲学,在中学、大学任教。他教书,是育英(今25中)、崇实(今21中)等学校的国文教员,崇实的国文系主任,自己编写讲义书籍。建国以前,他还和人一起办了私立弘仁小学(今黑芝麻胡同小学),自己做了校长。

20世纪20年代初,金受申先生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京师第一公立中学”。学校位于安定门内西侧与北锣鼓巷相交的郎家胡同,离家不远,同学、后来成了著名剧作家的翁偶虹回忆说;“他那简朴的衣履,晃晃荡荡的高大身材,干干净净的大光头,给我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比我大两岁,全家人都叫他“大和尚”,有时也叫“金和尚”……我父亲对于他的嗜书如痴,常常引以为鉴,叫我向他学习。”

金受申先生教书多年,自云:我在择业的时候,便讨厌“阶级大如山”的排衙气焰,所以才择那“一人说话大家听”的“小孩王”生活。1942年,先生说:“我教了十三年高级中学,我看过二十一班高中毕业生试卷,不如教四年小学的印象深刻,更不如办二年小学的趣味深厚。”“小学学生较中学生更天真、更没心机,自办的小学眼看他萌芽,眼看他成长,眼看他绿荫成子,可以将自己怀抱表现在所办小学的一切设备实施,是多么有趣的事。”

04

他是仄韵楼里的老中医

1939年北京举行第三届中医考试,金受申应试,名列榜首。他还是名医汪逢春、赵树屏的弟子,兼任过华北国医学院教授。金受申的诊所小楼位于北新华街北头路东,面西略偏南,故取名:“仄韵楼”,“仄”字在辞典中作倾斜解,用作室名,既准确又雅致。

金先生“慎疾”,每日晚对当日诊单底稿皆复案一次。在《立言画刊》上发表过的《行医录》,实则是把医案公诸于世。他还发表过《戒鸦片烟良方》《治疮良方》《治干血痨良方》《治吐血良方》《治便血良方》等。

05

他是老舍先生力荐的有才之人

金受申先生与老舍先生一班集雅玩、游戏与享受于一身的生活大师,可以说他们才是生活的主人。

老舍说“他是一个人才,他会有用的,大家都是摇笔杆子的,这个人还是有用的”,老舍反复说这句话。后来北京市文联、北京市文化局就把金受申请来编《北京文艺》。

老舍也给学生拉点私活:北京人艺排演老舍的《茶馆》,要贴近生活,老舍力荐金受申。《茶馆》的导演焦菊隐请了金受申两个小时的课,说很值。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06

他是曲艺界的史学家

金受申先生九岁、十岁时即听评书,对评书艺术颇有研究。先生认为:说评书的每在书外说一两个小笑话,谓之“包袱”,这“包袱”要在笑谈中包含微讽,令人感悟。他说:“光宣民初间艺术界有三绝,就是谭鑫培、双厚坪、刘宝全,以一评书家能和唱戏大王比拟,可见其艺术了。”

著作包括《北平的俗曲》、《北平俗曲录》、《北平风俗曲》、《风俗曲谭》、《岔曲萃存》、《岔曲笺注》、《北平的评书》、《瞽人的艺术》等大量有关北京曲艺的文字,所记见闻都来自实地考察,是研究北京历史和曲艺民俗弥足珍贵的史料。

07

他是“大酒缸”中的文艺家

金受申先生好饮,酒友甚多,如景孤血、翁偶虹先生等皆是。尤喜到大酒缸小饮。1942年春自述:“每日午餐差不多要到西四南宝聚源大酒缸去吃,这无疑的为节流。桌上陈列了十样酒肴,不过五角,而且一杯在手,近看邻座酒友的各种不同吃法,增我观察力;远观门外熙来攘往为名利奔走的各种姿态,助我看活电影,天地何处无乐事?”

酒助文思,行文时,喝口酒,亦受申所好。

著有《仄韵楼诗话》1941年4月13日星期日,先生到燕京大学往谒中学时一中的老师董鲁安,归来,灯下写七律二首,今录其一:

廿年旧梦喜重开,绛帐春风昨又来;

远陌新颁鱼腹字,高斋乍启瓮头醅;

未曾白发心先老,久历红尘意早灰;

夫子门墙仍济济,可能桃李许重栽?

08

初识“先生”金受申

1956年6月12号的傍晚,我和往常一样放学以后来到东四十一条西口的来记烤肉店。近两个月来每到放学后我都会到母亲工作的这个地方改善一下伙食-有折箩吃。但是今天母亲告诉我:“今天下雨客人少,没有折箩了,回家吃饭吧。”就在我刚要转头出门的时候,只听有人说道:“别走。赵嫂,再加一盘烤肉两个烧饼,我请这孩子。”寻声音望去,看到一位五十岁上下文质彬彬的先生示意我做到他的身边去。“这多不合适”母亲说,“不,我喜欢他。让他过来坐吧。”

这位先生之前见过几次,他是来记烤肉店的常客,一周至少来一次或者两次,吃烤肉再来杯小酒,喝口清茶。

饭菜上来,我咬了半个烧饼。先生笑着说:“别着急,慢慢吃,不够再要俩”,“你愿意给我磕个头么?”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时母亲抓着我的脖领子往地下摁“还不赶紧给老师磕头。”磕完头坐回位子后,先生非常高兴,问我说:“喜欢听故事?”“喜欢!”“喜欢听书?”“他老上茶馆听蹭儿去,站窗户根儿一听就是半天儿”母亲忙着说。“以后我给你说,学我们这行挣不着钱,茶余饭后乐呵乐呵。”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这位“先生”就是当时有名的北京通金受申先生,我就开始作为先生的徒弟学习京味文化掌故。先生告诉我:“要想学好京味文化,一定要记住走出去-睁开眼睛看、竖起耳朵听、张开嘴巴问,这东西就是你的了”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里。

他告诉我,不要死读书,要多走出去看、去理解,这使我始终坚持做文化田野调查,多走到百姓中去,才能学到真本事。

“知道什么叫学问吗?”先生问道,“学问不就是书本吗?”“不是,你要想学必须得问,不问光在那看是永远学不到东西的。”后来先生拿出一个空竹给我讲,“知道玩空竹为什么叫抖吗,因为人富了叫抖起来,所以空竹不抖不响,一抖一转空竹响起来,家庭也就富裕起来了。这是在咱北京最大的土地庙庙会上我父亲给我买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好好学,以后你们家也抖起来。”“说道这个土地庙,它是唯一的一个“都土地庙”,什么叫都土地庙呢,这就是给全国土地爷办学习班的地方。”后来经过询问走访,我才知道都土地庙就是现在宣武医院的所在地。

这就是我的师父北京通金受申,他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既平凡而又令人无法忘记的京味文化学者,他告诉我:“你要爱中国,就要爱中国的传统文化;你要爱北京,就要爱北京的京味文化。因为传统文化是中国的根,京味文化是北京的魂。”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先生对传统京味文化充满了依恋,饱含了深情。同时,他也用京味文化把对祖国、对人民的万般关爱、千种祝福送到了每个人的身边和心底,让它生存繁衍、世代相传。悠悠岁月无限情,“北京通”金受申先生在百姓的心目中留下了永远也拂不去、抹不掉的永恒记忆。

他是我们京味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总是一年四季穿着又肥又大的衣服,袖子盖住手,裤脚掩着脚面,顶个干部帽,拄着根大拐棍,一手挎着个破书包,手中攥着条大手绢。人们并不怎么注意他的存在,不争待遇,他也满足于不被人们注意。在他这儿,再大的人物,再了不起的学问,也是平常心,不端着,但气派在,这是老北京最诱人的地方。也可能就是老北京这不温不火的温吞劲,让金受申始终没有大红大紫的机会,如同那本同样不温不火的《立言画刊》。

主席号召我们全面振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讲好中国故事,坚持文化自信。北京作为一座有三千多年的建成史八百多年的建都史的城市,要挖掘我们京味文化特色,建立全国文化中心,就需要有更多像金受申先生这样的“北京通”涌现,将我们优秀的京味文化内容与现代技术理念结合,为全国树立一个文化地标。

金受申先生是我们京味文化的榜样,他真的不该被遗忘!

作者:王作楫

金受申——不该被遗忘的“北京通”

北京史地民俗学会

京味文化专业委员会

首席民俗顾问

1939年3月27日出生于北京。

1956年6月跟随“北京通”金受申老师学习京味民俗文化。

现任门头沟文联主席、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民俗委员会副主任、网信办民俗顾问、非物质文化遗产论证专家。

曾与隋少甫先生合作著有《京都香会话春秋》,弥补了全面记录京城香会类书籍这一空白。参与贺岁书“中国年”的编著和中国第一本区县民俗志的抢救工程。

2009年起连续十年作为网信办民俗文化顾问,参与策划“网络大拜年”大型活动,并参与编写《春节网事》、《传统节日》等系列丛书。

主要作品:《京都香会话春秋》、《说年道节》、《传统礼仪民俗万年历》、《中国行业祖师爷》、《中国居家保护神》、《过讲究的中国生活》、《中华传统民俗礼仪》、《中华传统饮食民俗》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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