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男性,1942年生,大学毕业,会计师。1982年7月23日由妻子陪同从外地来北京看病,夫妻共同叙述病史如下:
6年前(1976年)夏天某日,妻子的一个女友在家留宿一夜。据说这个女友患病正在某医院治疗,可能是癌症。妻子留她住宿前没有和病人商量,病人当时虽然不好意思拒绝,但心里不高兴,怕有“病菌”传到他和家人身上。次日该女友离去后,病人即将床单、被褥拆洗一遍。事后仍不放心,老是担心“传染”上癌症。每天下班回家后,都要多次洗手洗衣,逐渐加剧。几个月后,有一天在街上走,一个戴黑纱的人迎面走来,轻轻地挨擦了他的外
衣一下。他当时非常恐惧,认为对方家中死了人,身上一定有细菌,肯定传到他身上了。急忙回家,把外衣扔掉,用开水烫洗内衣,并花了很长时间擦洗全身。从此以后,什么东西都不敢碰,尤其不敢到综合医院里去。即使仅是外衣触到医院里的门把手,回家后也要弃去外衣,全身大洗。钞票也要用开水烫过才敢使用。起初尚可勉强工作,但空暇时间都花在洗涤上。路上看到戴黑纱的人,即使相距很远也非常恐惧。因此不敢出门,无法上班工作。怕
听到别人谈论癌症、死人,怕见到送葬用的花圈等等。1977年先后两次住进精神病院,被诊断为强迫症。接受过各种抗精神病药物治疗,医生多次告诉他癌症不是传染病,但都不见效。妻子和孩子都不理解他的这些行为,经常为此吵架,家庭关系紧张。身体检查正常。病人表现焦虑,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恐惧,遇到上述可怕的事物,甚至听到有人谈论癌症,也必须彻底清洗才能放心。
向病人进行治疗前的常规解释以后,医生没有让他回忆往事,只是和他一起讨论对癌症恐惧的幼稚性。医生指出,他的这种过度恐惧的情绪以及用洗涤来消除恐惧的行动,都是幼年儿童的心理表现,不是成年人应有的行为。在讨论中有以下对话:
医生:现在对癌症还没有特效的治疗方法,害怕得癌症是可以理解的;但你看到穿孝服的人也如此害怕,你认为理由充分吗?有大洗的必要吗?
病人:从道理上讲,似乎没有理由,但我确实认为被“传染”上了,不洗到心里满意为止,不能解除我的恐惧。
医生:许多医生已经告诉过你癌症不是传染病,即使可能传染,你的那些预防措施也没有用。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吗?
病人:他们(指家里人)也这么说,甚至说我故意捣乱,老婆也不理解我,要和我离婚,但我确实非常害怕。
医生:打个比喻,现在这屋子里有许多人,各种年龄的人都有,有老人、大人和孩子,都在高声讲话。我大声制止他们说:“你们谁再吵闹,我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灰狼咬掉他的鼻子。”请判断,在这些人里,谁真正相信并害怕呢?
病人:当然是小孩,不懂事的小孩,两三岁的孩子会害怕。
医生:为什么大人不怕?
病人:小孩子不懂事才会相信,大人当然不会相信你能从衣袋里取出大灰狼,因为它不符合成年人的经验和逻辑。
医生:我说了以后,如果真有一个小孩被吓哭了,你怎么办?
病人:哄他!我可以告诉他:“咱们不怕,大灰狼来咬鼻子,咱们把它捉住,放到锅里煮来吃!”
医生:你见了穿孝服的人就认为别人家里有因患癌症而死的人,而且病菌已经传到你身上了。害怕到如此程度,是成年人的经验和逻辑,还是小孩子·c理?
病人:(思索了一会)这么看来,似乎也是幼儿心理……但是,我已经40岁了,怎么还会有儿童心理呢?
医生:你用大洗来消除对癌症的恐惧和你用煮大灰狼吃来安抚受了惊吓的小孩,在性质上有什么不同呢?
病人:(沉思后)有点儿相似。(非合理应对、不经济)
讨论到这里,病人开始初步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情绪确实带有幼稚性,为了解除对癌症的恐惧所做出的洗灌行为确实类似孩子的行为方式。这时,医生向他解释人的恐惧心理和恐惧对象,以及排除恐惧的方式是因年龄而不同的。成年人怕的,幼年儿童不一定怕;而幼年儿童怕的东西,在成年人看来往往是可笑的。并进一步指出,他的恐惧情绪和消除恐惧的方式都是幼年式的,是幼年时期受过惊吓所留下的痕迹影响着他。要求他仔细思考,并站在成年人立场上,用成年人的态度重新评价他的恐惧情绪和相应的行为。病人能理解,说医生的这种解释以前没有人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的妻子也完全同意医生的解释。
一周后第2次会见。病人说,上次会见后,懂得了病的道理,感到有治愈的希望,心情好多了。但仍然怕出门,不敢到饭馆吃饭,到街上去一次,回来后还要多次洗手。
让病人复述医生的解释,发现病人对他的行为有一定理解,但不深刻。他说,小孩子不懂得癌症可怕,为什么说怕传染上癌症是幼儿心理呢?
医生重复向其解释人的恐惧情绪和恐惧对象与年龄的关系——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根据成年人的经验,知道癌症可怕,这只是表面的现象,好比是成年人的“外衣”;剥开外衣,就恐惧本身来说仍是幼年性质的。其实,在他“成年人”的理性上也承认癌症不是传染病,用洗的措施是不能预防癌症的,否则就不会来求医生帮助治他的心理病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幼年的心理成分。幼年留下的恐惧情绪不符合成人的经验,不符合成人的逻辑,所以才用洗涤来消除恐惧。因此,说恐惧带有幼稚性是指它的性质,不是指表面上恐惧的内容。 病人能理解,态度认真。
约三周后,于1982年8月18日第3次会见。病人一个人来门诊,表现很高兴。说半个多月来恐惧情绪大为减轻,可以到饭馆里吃饭,走到街上鞋袜溅上污水也不十分在乎了。有时心里仍有些怕,一想到不应当像小孩子那样害怕了,怕的心情立即改变。在街上遇到戴黑纱的人还有些紧张,回去还要洗几遍手,但心里不那么恐惧了。医生重复解释幼儿行为模式和成年人行为模式的区别,请他联系自己的情况多加思考,并经常用成年人的态度来揭示、对待自己幼年的恐惧和行为。
又过了三周,由妻子陪同前来第4次会见。
病人自称他的病已经好了70%,可任意到各处参观游览,心情轻松,也看不到那么多戴黑纱的人了。自己感到奇怪。妻子见他行为好转,相信他以前的表现确是病态的行为,不是故意捣乱,对他也能谅解了。
医生重复向病人讲解他的恐惧情绪来自幼年时期的惊吓。使他受惊的具体事件忘记了,但恐惧的情感被遗留下来;虽然意识不到,成年后遇到不顺心的事,这种幼稚的恐惧情绪就会“套上成年人恐惧的外衣”再度表现出来,成为当前的病态。在会见时,还回答了他提出的其他问题。病人表示理解。
一个月后第5次会见。
病人和他的妻子都说他的病几乎完全好了。病人回忆前几年病中的表现自己都感到可笑。病人说,这次心理治疗像“洗了脑筋”,重见光明了,不知道以前为什么那么“固执”。
医生又一次重复以前的解释,并祝贺他终于摆脱了儿童心理的支配。嘱咐他以后经常警惕,不要再让儿童心理占上风,心理就成熟了。
1983年1月27日第6次会见。
上次会见后又过去四个多月,这次来见医生是为了告别。病人说,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外出旅行一切都好,心情轻松愉快和病前一样。有一次在公共汽车上,一个妇女晕车呕吐,吐出的东西溅到他的衣服上,回去只洗了一次就安心了。
结束治疗后,病人每年给医生写信,直到1988年为止。情况一直很好,家庭和睦,工作有成绩。
在对这个强迫性洗涤病人进行治疗的整个过程中,没有让病人回忆幼年经历,甚至连他的生活工作经历、个性特点等都没有询问。一开始就仅仅和他一起分析症状的幼稚性,帮助他认识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哪些是幼儿模式,哪些是成年人模式,划清界限,并鼓励他主动放弃儿童行为模式。这种解释在每次会见中都重复进行,并逐步深入,直到病人完全理解为止。这是认识领悟疗法的特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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