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阳,老家在大山沟沟里,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
爷爷老实本分,爸年轻时候却是个二流子,没哪家的姑娘愿意跟他。后来倒是说了个媳妇,但一直怀不上孩子,奶奶觉得这都是我妈的问题,撺掇我爸再出去找个女人,爸听奶奶的话,就出去了。
爸一去就是两年。
这两年间,奶奶处处为难我妈,爷爷倒是处处护着我妈,奶奶做饭没我妈的份儿,爷爷就把自己的饭给我妈吃。
爷爷对我妈特别好,好到有些时候,在别人看来都已经超出了公公照顾儿媳妇的范畴,就好比说,我妈去河边洗衣服,爷爷都一块陪着,我妈去地里锄草,他也跟着……
后来,连村支书都专门找我爷爷谈话,说有些事儿得有个度,人要脸,树要皮,咱都是长辈,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的人了,得要脸啊,咱打死不能做那种丢人的事,影响不好。还有,这……你家成武要是回来了,我看你咋说?
“我家成武回来咋了,你这话啥意思,我老汉又没咋着,你们不信去球!”爷爷抽了一口烟,继续说,“我……我只是不想俺们老张家断了后,这也有错?”
“是没错,可是……这事儿你咋能自己来呢?”支书冲我爷爷吆喝道。
“你懂个屁!”爷爷没理他就走了。
这几句话在村民嘴里边传开了,传的多了,到后来就变味儿了。
他们觉得以前我妈怀不了孩子,就不是我妈的错,其实是我爸这人外强中干,那方面能力不行。我爷爷干的那些事,其实是想要代替我爸给老张家延续香火,我爸出去打工就是因为看不下去那种事,唉,这老张家的人也真是不知道害臊的!
可是后来,我妈竟怀孕了,消息一传开村里头立刻炸开了锅。
奶奶因为这事被气的卧床不起,差点过去。
爷爷根本不理会他们,也不跟他们争论。他反倒是特别高兴,逢人就说,我老张家总算是有后喽,走路都哼着曲儿。
差不多七个月后,爷爷正等着抱孙子的时候,两年都没有消息的爸,突然回来了!
那天爸灌了不少酒,浑身酒气,把我妈给打了,他一脚踹在妈肚子上,妈就再没起来。
妈死后,奶奶不让弄灵堂,说外边随便挖个坑埋了得了,什么阿猫阿狗的不值当。爷爷死活不答应,还跟奶奶大吵了一架,从邻村借来了一口红棺材,我们那儿年轻人没了是要用红棺材的,没想到,那天夜里头,棺材里竟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爷爷说,我是被人从我妈的肚子里挖出来的,发现的时候,棺材里都是血,我躺在血泊中,脐带连着妈。而且,我顶门上还插着一根血红色的竹签,跟毛衣针差不多粗细。
很明显,有人不想我活着,甚至在妈死了之后,还担心我不会胎死腹中,才把我给挖出来下了毒手。
但是,我命大,还是活了下来。
不过,我从小体弱多病,夜里老是哭闹,有几次都哭得翻了白眼儿,都是村里的老烟杆救的。特别是我六岁那年,大半夜的发高烧,迷迷糊糊地看见门口一皱巴巴的老头问我:“这不是张家的娃子嘛,还活着哩?”
老头一连问了好几遍,我听得不耐烦正想回上一句,却被爷爷请来的老烟杆给抽了一巴掌,他回头冲门外头吆喝了一声:“滚蛋!”
门口那老头瞪了我一阵,不敢进来,也没再问,就走了。
老烟杆就是俺村的阴阳仙儿,能掐会算,也见识过不少怪事,他跟我爷爷关系很好。爷爷请他给我批过八字,他说我八字不阳,又是阴人生,命犯阴煞,要是没有破法儿,恐怕活不过十八。
除了这个,他还再三交代,就我的命格,阴气太重,想要活命就要不近女色。小时候不懂,也没觉得有啥,哪家女孩儿要是跟我玩,要么我躲得远远的,要么被我爷爷拿大扫把给赶走。娃子蛋们还骂我是小太监,我没少跟他们怼。一晃十几年过去,我渐渐地长大,才越来越觉得这其实是件非常蛋疼的事儿。
我都上大一了,别人能谈女朋友,为啥我不能?
带着叛逆赌气的意思,我跟同班的女孩李小甜好上了,她长得漂亮,皮肤白净,一头乌黑的长发,声音也很甜美。我心想,这十几年我都活的好好的,加上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我觉得小时候的那些事儿,也没老烟杆说的那么悬乎,那都是封建迷信,所以,放暑假的时候,我就带小甜回去了。
这事我没提前跟爷爷说,所以,当我带着小甜到家的时候,正在竹蓬下边劈柴的爷爷都愣住了,他手里的斧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爷爷直勾勾地盯着小甜,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小甜被爷爷盯得脸都红了,低着头,拿手指戳我的腰,我跟爷爷简单的介绍了下,爷爷只是嗯了一声,我连忙带小甜回了屋。
到屋里,小甜低声问我:“张阳,你爷爷怎么了,他……他是不是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我安慰他,也没想到爷爷会是那种反应,他一老实巴交的老人,那么盯着小甜看是个啥事啊?
小时候的事儿我一直没跟小甜说,说实话,我担心我说出来会把她吓跑。吃中午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石桌上,不止爷爷,就连奶奶也盯着小甜看,他们俩都心不在焉的,虽然小甜是很好看,可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我在饭桌子底下给爷爷提醒,可是也没啥作用,我都无语了,也没心思吃饭,小甜没吃几口就回屋了,等小甜进屋,我就问:“爷爷,你们这都是咋了嘛?”
“阳娃,你杨爷爷交代的事儿都忘了?”爷爷口中的杨爷爷就是老烟杆,那个小时候救过我命的老头。
“爷爷,现在都啥年代了,你们还整那些封建迷信有啥用?反正我已经把小甜给带回来了,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说道。
“好好的?”爷爷反问。
说实话,我真挺生气的,觉得他们不可理喻,没吃几口,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也回了屋。
后晌,爷爷还单独把我叫出去,他跟我说:“阳娃,听爷爷的,趁着时候还早,赶紧把这小姑娘给送走,还有你……你自己合计一下,看咋跟她说,跟她断了吧……”
“凭啥?”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你小时候几次差点儿没命,都是你杨爷爷救的,他的话你不能忘了。你要真不听话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她的!”爷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不信!”我扭头就走,觉得爷爷真是个老顽固,老封建,跟他没法交流。
“唉……阳娃,你这么干,早晚得出事!”爷爷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摇摇头走了。
爷爷的话不假,第二天事就来了。
天还没亮,爷爷那屋传来一声惨叫,我扒着窗户往院里一瞅,发现爷爷挑个大裤头,手里提着裤子站在院里,浑身的打着哆嗦。我问爷爷咋回事,他蹬上裤子,才说:“阳娃,你……你妈回来了!”
我一时间没搞清楚咋回事,问了一句:“啥……我妈?”
记忆里,我妈只是个长满荒草的坟头,她咋会回来?
爷爷也没回答,扭头出去喊了老烟杆过来,才敢一块进屋看。屋里头,果然有个女人躺在爷爷的床里边,她身上血红色的衣服很凌乱,脚上竟穿着一双白纸鞋,黄麻底,那叫登云鞋,死人才会穿的。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嘴唇血红,看上去很瘆人,即便是这样,她的脸竟也有着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奶奶一看,二话不说,操起扁担就往床上招呼,爷爷连忙过去拦着,扁担招呼在爷爷的身上,爷爷也不躲,他疼的龇牙咧嘴,说:“爱英,能不能听我说句?”
“有啥好说的,死狐狸精都弄到床上了,还有啥好说的?”爷爷那么拦着,奶奶就更生气了。
“老嫂子,你别急,你不觉着这事不对劲吗?阳娃他爷再混账,也不会把……把一阴人给弄床上啊,你说是不是啊?”老烟杆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农村对死人都是很忌讳的,除非脑子有坑,否则谁敢睡一死人?
奶奶估计也被老烟杆说的心里直犯嘀咕,扁担丢地上,回头瞪着我爷爷说:“不是你是谁,当年就你跟她不清楚!”她说完还瞅了我一眼。
爷爷一脸的苦楚,他说:“真不是我,我……我这一睁眼儿就……”
话到这里,门口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好像是啥东西掉在了地上,屋里人都回头看,一个女人站在门口,长发散落下来,背光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是谁?”老烟杆一愣,这么问。
“不好意思,这个掉了……”说话的是小甜,她弯腰把刚才掉在地上的烟袋锅捡起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爷爷的烟袋锅不知道啥时候掉到了院里,小甜给捡着了。
老烟杆的手上有动作,面色不善,他朝小甜那边走了半步,我连忙说道:“杨爷爷,她是我女朋友,叫李小甜。”我这么说,也是想看看老烟杆能有啥反应,这事是不是真跟爷爷说一样严重。
老烟杆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说:“不赖,不赖,阳娃子也长大了嘛!”
我以为他会像我爷爷一样与我说道一番的,可是并没有,十多年了,也许这事真的已经翻篇了,老烟杆都不再计较了。
当年我被人从妈的肚子里给挖出来,爷爷忙着救我,回去的时候妈的尸体不知咋的就没了踪影。所以,我妈的坟本来就是个衣冠冢,里边只有一口空棺材和她生前的一些衣服。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妈的尸体会出现在爷爷的床上。
说实话,我觉得这事可能是人为的,但是谁做的,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我却想不通,因为谁都没干这件事的动机。
爷爷跟老烟杆商量了一阵,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他们觉得这事不能惊动村民,所以,就趁着天还没明,把妈给重新埋了。虽然有十几年了,但是妈坟里头的大红棺材还好好的,爷爷跟老烟杆都把这归结于这地方的风水好。
忙完天都快亮了,这事谁都没说,可消息还是在村里传开了。
本来想着入土为安就没事了,谁知道,第三天清早,爷爷那屋又是一声惨叫,妈又回来了,跟上次一样,就那么躺在爷爷的床里边,爷爷被吓得都不敢住自己屋了。
那几天,还引起了村里的恐慌,天不黑家家的关门闭户的,谁都不愿意跟我家人有任何的接触,他们都说我妈当年死的冤,现在回来了,而且又找上了我爷爷,谁招惹我家谁倒霉。
也有一些村民调侃,张阳他爸出去打工不在家,这张阳他妈又回来了,张家有福,特别是阳娃他爷爷有福了,回头没准还能给阳娃添个弟弟呢!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老烟杆倒是给爷爷出了个法子,让爷爷在妈的坟头种上两棵柏树,还别说这法子真管用,种上柏树之后,妈就消停了,没再回来找我爷爷。
其实,这段时间我最担心的是小甜,她刚来我家,就出了这种吓人的事儿,搁别的小女生身上估计早吓跑了,她倒还挺胆大的。
想到这儿,我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以前十几年都好好的,为啥小甜一来就出事了?妈的突然出现的确挺瘆人的,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吓走小甜?要真是这样,爷爷和老烟杆的嫌疑不小,可是这么做至于吗?
这天,我去菜地拔葱,准备回去的时候,好像是被干草沫子迷了,眼睛老难受。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家走,走着走着不知道咋的竟走到了河边的杨树林,我看见个老头站在一棵干枯的死杨树旁边,他拍了拍那棵杨树问:“树死了,不能发芽,不能开花,人死了,不能吃饭,更不能想女人,你懂不?”
我不懂他在说啥,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老头,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看着就叫人难受。而且,老烟杆也交代过我,不管啥时候,碰到有生人问话,就当没听见。
我没扭头就跑,可不管我往哪儿跑,那老头都在我前头,老是站在那棵死杨树下,一直问我那句话。
我随手捡了石头冲老头丢了过去,老头被砸的哎呀一声,我扭头就跑,同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吧嗒”一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腐臭味儿。
“哇哇……”
杨树上两只乌鸦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我再找那老头,发现人已经没影了,我发现自己还站在葱地,地里头的两排大葱被我踩倒了不少。肩膀上还粘着一堆乌鸦的粪便,恶心死了,我连忙捡了杨树叶给擦了,回头正要走,发现小甜站在地边的小路上,她正看着我。
我没想到小甜会来,就问:“小甜,你咋来了?”
“你一个人出来,我……我不放心。”小甜看着我,眼神怪怪的,我问她咋了,她说她刚才看我一直在葱地兜圈子,喊我也不理她。她跟我说的时候,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来被吓得不轻。
我心里也毛毛的,没敢多耽搁,拉着她的手一块往家跑,一路上那两只乌鸦都跟着我们,“哇哇”直叫。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撞见了老烟杆,他看见我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阳娃,你在外边碰见啥了?”
我就把刚才的事儿给老烟杆说了一遍,他伸手过来在我肩膀上摸了摸,摸完还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他说道:“阳娃,你有没有听说过老鸹报丧?”
“啥意思?”农村人都知道,老鸹就是乌鸦,只要有乌鸦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啥好事发生。
“老鸹是跟着死人的,它们跟着你,就是等你死了,好吃你的肉,这可不是啥好兆头!”
刚才碰上的怪事,让我再一次想到了小时候的经历,老烟杆的话叫我不得不信,我问道:“那该咋办?”
“别让它们跟着就行了!”老烟杆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块手指大小的红肉,给到了我的手上。
我拿过来,感觉黏糊糊的,冲着那两只乌鸦就丢了过去,乌鸦俯冲而下,迅速刁着了那两块肉,不过,吞下那两块肉的乌鸦还没扑腾多远,就全掉在地上死了。
老烟杆又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红布,他说:“人有三火,你肩膀上那把火被老鸹屎给灭了,现在阳气不足,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这个缝在你肩膀上,红色寓意火焰,能辟邪,应该能够顶一阵子的。”
这我见过,以前有次奶奶出门被鸟屎砸了肩膀,就是在肩膀上缝一块儿红布。我拿着红布跟小甜回了屋,本来想请老烟杆一块进屋歇息会儿,喝口水,他只是摆摆手不来,等我回到院里再看门外头,老烟杆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我从奶奶屋里拿了针线,准备把红布给缝上去,爷爷从屋里出来,他问道:“阳娃,你弄啥呢?”
我跟爷爷说了在门口碰见老烟杆的事,爷爷脸色一变,连忙把我家大门给关上,回头一把将我肩膀上的红布给揪掉,拿起来闻了闻,脸色十分纠结,他说:“混小子,你杨爷爷今天去镇上赶集了,天黑前根本回不来!”
“啊?那刚才那人是谁?”我才感觉后怕,拿过红布一闻,一股腥臭的气味儿,这布好像是用血染的。
“别说了,赶紧回屋,千万别出门,我去你杨爷爷家门口蹲着,等他回来救你,记住,谁喊都别开!”爷爷显然是慌了,他害怕我会出事,交代完之后,拿着那块红布就出门了,门被他从外边锁上。
天快黑的时候,大门被敲的咣当响,我多了个心眼儿,问:“谁啊?”
“阳娃,开门!”是爷爷的声音。
我估摸着是爷爷把老烟杆给带回来了,就准备去开门,刚从屋子走出去,后边小甜就揪住了我的衣服,她对我微微地摇头,低声说:“张阳,你爷爷出门在外边把门锁了,他想进来根本不用叫门的。”
“外边不是我爷爷……”我明白小甜的意思,多亏的她的提醒。
“阳娃,快开门啊!”我没敢答应,可是奶奶那屋有了动静,她冲外边喊:“死老头子,慌啥呢,急着回来投胎呢?”
奶奶说完就穿过院子准备开门去了,不过,门的确是从外边锁着,奶奶也打不开,她骂骂咧咧了几句,外边那人就问:“咋还不开门,那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奶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在奶奶说了这一句之后,大门竟“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的确是爷爷的模样,只不过他并没有带老烟杆回来。
这人一进门,院里的气氛就变得很古怪,说不上来的清冷,院墙上不知哪来了两只乌鸦,冲着我“哇哇”直叫。
奶奶听得烦了,随手捡起石头冲那两只乌鸦丢了过去,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到另一边的椿树枝上,还是不停地叫。
“老树下不葬死人,老鸹不喊活人,老婆子,你知道这两只老鸹在干啥?”他这么说话,就肯定不是我爷爷。
“干啥?”奶奶本就生爷爷的气,根本不想理他。
“催命!”老头说,他还看了我一眼,问:“阳娃,你懂了吗?”
乌鸦是冲我叫的,肯定就是催我的命,很显然,是这老头想害我。而在老头看向我的一瞬间,我浑身上下就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冷的很,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有点儿站立不稳。
小甜上来,连忙扶住我。
“催你奶奶的腿儿!”奶奶骂道,她一把推搡着那老头把他给推到了大门外头,三下五除二就把大门给从里边闩上了,她还冲着外边喊:“举头三尺有神明,门上有门神,树上有树神,这院子你进不来,也不该进来,赶紧滚!”。
老头被关在外边还一直敲门,椿树上那两只乌鸦也叫的愈发急促,真的是催命一样,我听得心烦意乱的。
“小姑娘,你赶紧带张阳去蹲茅坑儿,把他裤子也给扒了!”从小奶奶都是直呼我全名,但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有危险,她跟爷爷一样紧张。
“啊?”小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她没有犹豫,扶着我就往厕所那边跑。不过,到厕所门口她就不好意思进去了,毕竟一小姑娘,奶奶还让她脱我裤子,这有点儿过了,我就咬牙扶着墙进厕所蹲了下来,当然裤子也脱了,因为直觉告诉我,这没准还真能救命。
大门被敲的咣当作响,响了一阵子,也就渐渐地停了下来,椿树上的乌鸦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而门外那老头好像有点儿丧气,他嘟嘟囔囔地说道:“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你这老婆子够精明的,既然这样,那我改天再来!”
很快,外边也就没了动静,我身上的感觉也好多了,就是我腿都蹲麻了,从厕所出去,小甜连忙扶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好点儿了吗?”
我点头,看到奶奶蹲在地上,一脸冷汗,也被吓得不轻,我赶紧过去扶奶奶,奶奶却一把给我推开,还瞪了我一眼。她的反应,让我一阵心酸。
正在这时候,竟又有人敲门,我们仨人都被吓了一跳。
“阳娃,咋还把门给闩上了,开门,是我!”没错,是爷爷的声音,可外边究竟是不是我爷爷本人,那就难说了。奶奶没吭声,让我跟小甜赶紧回屋,她扒着门缝往外看,瞅了一阵子,松了口气,把大门给开了,外边的确是我爷爷,他带着老烟杆回来了。
看到这俩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之前发生的事,爷爷已经给老烟杆说过了,我又把刚才的事也跟他说了。老烟杆告诉我,那块红布叫血符,也就是催命符,幸亏我肩膀上那块红布被扯掉了,要不然有那块血布在我身上,老头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那老头是啥人,我又没招他惹他,他为啥要害我?”我特别烦那老头。
“现在还不清楚。”老烟杆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扫了一眼我爷爷。
“那……他是鬼吗?”
“鬼都是人变的,有些时候,人跟鬼也没啥区别。”老烟杆的一句话模棱两可,又好像有着深意,他说完还扫了一眼小甜,也不知道他啥意思。他说完问我爷爷那块红布哪去了,爷爷找出来,老烟杆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找房檐底下石臼里的水给抹了上去。老烟杆说那叫无根水,红布沾上所谓的无根水,竟开始滋滋啦啦地冒烟,烧黑了一些,显现出一行字。
大红棺材高高挂,新人不去旧人归。
琢磨了一阵子,也没搞清楚是啥意思,棺材咋会高高挂,还有新人旧人说的是谁呢?这个点儿都夜里九点多了,老烟杆临走的时候把红布烧了,给了我一包红色的粉末,叫神砂。神砂能辟邪,听说以前他就用那东西救过我命,他交代我,要真碰上啥事就先用这个。而老烟杆今天到镇上赶集,其实就是去置办这些东西,对于最近所发生的这些事他好像早有预感。
我在想,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谈了女朋友,接近了女人才惹下的祸?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会有这种玄乎的事,至少事情看起来没啥必然的联系。
躺下之后,我一直想着这些事,也睡不着。
大概到半夜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床里边的墙“嘟嘟嘟”的响,这是有人敲墙。我隔壁就是小甜的房间,半夜敲墙的不是小甜还能是谁?
我跟小甜谈了半年,最多到牵个手,一直没能更进一步。在大学寝室里,住我旁边那瘦猴老喜欢讲跟她女朋友夜里的点点滴滴,每次都听得是心潮澎湃的,也不知道为啥,在我这屋墙被敲响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小甜?”我低声问,我屋跟小甜的屋就隔一堵墙,隔音效果一点儿都不好,我声音不大,但她肯定能听见。
她嗯了一声,过了一阵之后,她低声跟我说:“张阳,你能不能来我屋,我有点儿怕。”
大半夜的让去她屋,去干啥?这是我意想不到的一句话,我承认我激动了一下,可又害怕爷爷奶奶知道,心里边是有那么一些纠结,她立刻又轻声说:“算了,我……啊……”
她叫了一声,我心里一紧,想着她出了啥事,蹬了条裤子就冲进了她屋,门竟是虚掩着的,我问:“小甜,咋了?”
“老鼠……”她低声说,薄被子把自己给裹得紧紧的。
虚惊一场,农村老房子屋里有老鼠太正常不过了,我跟她说老鼠不咬人,不用怕,正准备回屋,她却叫住我:“张阳,我……我给你留的有地方,你再拿个被子好过来,我真的有点儿怕。”
如果说之前还有理智,现在我的理智已经被小甜的话给彻底浇灭了。
“我定有闹铃,你明天早上四点再回去。”她跟我说,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热,我的也一样。
“张阳,今天的事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给你……脱……脱裤子的……只是……”她是个清纯的女孩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结结巴巴的,害羞的把整张脸埋在被子里,月光淋在她的肩膀上,乌黑的发丝间有着那么几分白皙。
我心里明白,小甜本就是个保守的姑娘,今天晚上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叫我来她屋睡觉,这是她在向我赔罪,她说话那语气就像个犯错的小女孩。
“小甜,那都小事儿,你别多想。”我握着她的手说,虽然也很激动,甚至想把她的被子给扯了,可是,她这么一心里细腻的好姑娘,我绝不能乘人之危。
“张阳,我们在一起,不会……不会害了你吧?”她这句话也彻底把我从刚才那种状态拉回了现实,我也在问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出事?
说真的,我心里也没底,不过还是跟她说:“咋会呢,是不是我爷爷跟你说了啥?你别听他的,他就是个老封建,那些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肯定没事的!”我估摸着是爷爷找小甜谈话了,爷爷还真是,他那么做难道打算让他孙子一辈子打光棍吗?
她倒没继续说什么,我再问她,她也没话了,好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为啥,我突然想起白天老烟杆的那句话,有时候人跟鬼也没啥区别,他说完还看了看小甜,到底啥意思?难道他怀疑小甜?我一直睡不着,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估摸着天也快亮的时候,小甜的手机响了,是闹铃,她也醒了,跟我说:“张阳,你该回去了,不能让你爷爷知道你来过我屋。”
我自然是清楚的,要是爷爷知道我跟小甜同屋同床,他会立刻把小甜给赶走的。
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小甜一下子从后边抱住我,她穿的薄,夏日的夜里一阵阵的燥热,她低声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她说完在我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很软,棉花似的,然后,立刻回到了被窝里。这算是补偿,或者叫奖励?
裹着被子,心里美滋滋的,我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跟做贼似的,生怕被爷爷听到。
才刚四点多点儿,外边天都开始泛白了,我刚到院里就被吓懵了。以前秋天收玉米的时候,房檐下会挂着几吊子金黄色的玉米,现在还不到秋收的时候,上屋房檐底下竟挂着一口大红棺材,在我爷爷那屋门口的正上方。
大红棺材高高挂,新人不去旧人归,说的不就是这个吗,旧人是谁,难道是我妈?
我都惊了,一声惨叫,差点儿没蹲地上。
爷爷睡的浅,他开门了,问我:“阳娃,大清早的,你这是弄啥?”他从屋里出来,刚好站在那口大红棺材的正下方,悬挂着的棺材也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他自己没注意到。
“爷爷,你……你赶紧回去,别站那儿!”我心慌,嘴巴都有点儿不利索了。
“阳娃,到底咋了嘛?”爷爷问,可他还站在那不动。
这时候,只听得咯嘣一声,吊玉米用的粗铁丝扛不住,一下子就断了,大红棺材冲我爷爷砸了下去。
那样一口大棺材砸下来,爷爷哪里还能有命?
爷爷听到头顶的动静,可已经晚了,眼看着要被砸在下边,大棺材竟戛然而止。
我一看,断了一条铁丝,大棺材一头着地,另一头的那条铁丝还在死扛着,爷爷那边正好悬空。
“哎哟,这……这哪来这么一口大棺材?”爷爷脑门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我连忙冲着他喊:“爷爷,你先别问,赶紧……”
话只说出了一半,另一条铁丝也断了,棺材砸下去,爷爷拼了命也没挪出去多远,一声棺材落地的巨响,一阵灰尘被震起来,爷爷被呛的直咳嗽。
太快了,整个也就几秒钟的事,我冲过去想要扶爷爷起来,爷爷却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他说:“阳娃,等等……嘶……我的腿动不了!”
我这才看清楚,爷爷的左腿被压在棺材下边,裤腿上都渗出了血。
这还不把腿给砸断了,我看到爷爷的样子,都快哭了,爷爷说:“阳娃,啥都别管,赶紧去喊你杨爷爷来,这事不对劲儿!”
“你咋办?”
“就压着一条腿,死不了人,阳娃,你赶紧去……晚了怕要出大事!”爷爷脸色白的吓人。
我不敢再耽搁了,跟奶奶和小甜交代一下,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出门就感觉一阵的清冷,一路上我都感觉有啥东西在跟着,我心想,该不会又是那个催命的老头吧?可想着爷爷现在的处境,我也没时间留意这些,只能往前跑,我跑的越紧,后边那东西就好像跟的越紧。
从我家到老烟杆家也没多远,要经过一片玉米地,就那么一段路,我愣是走不出去,玉米地跟没头似的。
忽然,一阵阴风扫过,玉米梢子哗啦哗啦的响。
地里好像有人嘁嘁喳喳地说话,可四下一瞅没见着人影。农村夜里太静了,我不由得多想,越想越怕,脊梁上冷的很,想起老烟杆给我的那包神砂,我就给掏出来攥在手里。
“哎,你看,那不是张家的娃子吗,他活着还是死了?”
“早死了,你没看他走路脚不沾地吗?”
“他后头那老头谁?”
“不知道啊,面生,没见过……”
这话说得我头皮都要炸了,我后边真有老头?
也不敢回头,我稍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真的是脚不沾地,离地也就二寸,就是踩不下去。这种事老烟杆跟我讲过一些,以前都当鬼故事听,没想到倒让自己给撞上了,说是,人从一些阴气重的地方走路得小心,步子要小,要快,要不然脚离地太远,接不了地气,就会被脏东西给垫了脚,会被缠上,很麻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把神砂冲往后边撒了去。
还真听见滋啦一声,伴随着一股焦糊味儿,我身上轻了不少,回头一瞅却是啥都没有。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沾地了,老烟杆的法子果然没错。我怕再被垫上,干脆把自己的鞋底子上也抹了些神砂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起了作用,刚走了好一阵子的玉米地,没到两分钟就过去了。
带老烟杆回去的时候,我跟老烟杆说了刚才路上的事,他说我还真是命大,我这种阴煞命格,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晚上出来就是找死,幸亏刚才碰上的不是催命的老头,要真是他,我就交代那了。
我们村人住的分散,一路上喊了几个壮劳力,他们到院里见了那口大红棺材的时候都被吓得不轻,都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不过,我爷爷还在下边压着,救人要紧,几个人一起,把爷爷给救了出来。
老烟杆以前就是村里的土医生,他给我爷爷仔细地摸了摸骨,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口子老深,得好好处理下!”
忙活了一阵子,那几个壮劳力就走了,他们也不愿意在我家这种是非之地逗留,老烟杆帮爷爷处理完伤口,爷爷还十分轻松的说:“没啥,一把老骨头嘛,早活够本了。”其实,他故意装的轻松,我明白,他不想别人担心。
“说说看,咋回事?”老烟杆盯着那口伤到爷爷的红棺材说。
我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当然没说是从小甜那屋里出来的,我说完,老烟杆突然念了一遍红布上的那句诗,“大红棺材高高挂,新人不去旧人归。”
没错,这句诗应验了,老烟杆念诗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小甜,倒也没说什么。然后,走到那口大红棺材旁边,把手指放上边摸了摸,手指一搓,指尖还放舌头上舔了舔。
这动作让我一愣,让我想起了那天门外碰见的那个假老烟杆,当时,他辨别我肩膀上的老鸹屎,也是这么弄的。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老烟杆救过我命,我不能怀疑他,也没吭声。他又绕着棺材仔细地琢磨了一阵子,回头跟我爷爷说:“老张,新人不去旧人归,这是秀玉的棺材!”
他口中的秀玉就是我妈,叫何秀玉。
“啥,秀玉的棺材……咋……咋会挂我房檐底下呢?”爷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但还看到这口棺材的第一眼,我的脑海里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仔细看,也不难发现这并不是一口新棺材,棺材上还沾有泥巴,肯定是从坟里头挖出来的。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和老烟杆还特地跑了一趟妈的坟地,结果跟我们想的一样,坟真被挖开了。
这事就怪了,老烟杆让种柏树的办法的确是起了效果的,妈是消停了几天,可为啥这次连这口大红棺材都一起回来了?
要知道想把那么一大口棺材给挂到房檐底下,可不容易。我一夜都没咋睡,就没听到一丁点儿动静?
我跟老烟杆回去的时候,奶奶盯着那口棺材,还黑着一张脸,爷爷跟老烟杆讨论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整我们家,奶奶没好气地插嘴道:“还能有啥问题,不就是那死狐狸精想男人了,死了还是那么贱!”
“老婶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事还没搞清楚……”老烟杆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奶奶给打断了,她说:“有啥不清楚的,你们还别不相信,我看啊,她就是前几天没跟张阳他爷睡够,还想着呢!这不棺材都带来了,不就是想带张阳他爷走?”
我没见过我妈,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奶奶这么说我妈,我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虽然奶奶的话很糙,可早上那会儿,要是爷爷真被压在棺材下边没命了,不就等于是被带走了吗?
这让老烟杆也沉默了下去,爷爷则冲奶奶嚷道:“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啥睡不睡的,难不难听,我要被带走也是我被带走,跟你有啥球关系?”
“瞧见了吧,都成这了还替那狐狸精说话呢……”奶奶也气的不行,爷爷要是没受伤,恐怕她能跟爷爷掐起来。
“好啦,好啦,都别吵吵了,棺材不能就这么放着,得想想咋解决!”老烟杆停下爷爷奶奶的争吵,他看着那口棺材,眉头紧锁,事不好办。
“那骚狐狸精都死了多少年了,还那球样不会化,我看啊,留着早晚是个祸害!人都死了,还不胜烧了得了,省的回头出来害人!”奶奶不依不饶的说。
“你娃子以前害了她,就已经造了孽,还嫌事不够大?”爷爷厉声道。
“那也是你娃子!啥子造孽不造孽的,活人还能被死人给憋死?你等着,我现在就找人把她给烧了,叫你死了这条心,我还就不信了,她一个死人能把我老太婆咋样!”奶奶一副不可挑战的样子。
我奶奶有个弟弟叫王建国,也就是我的舅爷,是俺村的村支书。王建国这人在当上村官之前就是个混混,就喜欢喝酒打牌干架,他当上村支书不在别的,就因为村民们怕他,十几年前,因为爷爷跟我妈的事,他还找人打过我爷爷。
这次奶奶找上他,这王建国二话不说,带了十几个人来我家把棺材给抢走了。
王建国这人很野,我跟爷爷也拦不住,当天上午,妈的棺材就被他们给架在了打麦场上,下边堆满了干柴火。王建国还放出话来,他这是要给自己的亲姐姐报仇,要亲手灭了小三儿,更要替天行道!
还别说,在村民眼里这还就是替天行道,晌午,村民们也都不回家吃饭了,全都围在打麦场周围看热闹。其实,这也是他们期望的结果,从我妈几次三番回来到现在,他们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都害怕,说啥的都有,晚上天不黑各家都关门闭户,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把我妈和这口大红棺材一烧,倒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事,所以,在干这件事的时候,王建国这个平日里不得民心的村支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护。我、爷爷还有老烟杆都被村民们给控制了起来,说是为了防止捣乱。
有汽油,也有足够的干柴火,王建国一根火柴丢过去,熊熊烈火将我妈的那口大红棺材给吞没了。
可是,烧了一半,棺材开始冒黑烟,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的那种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恶臭,不少在场的村民当场就吐了,说实话,我闻见那味儿,肚子里也是翻腾的厉害,从来没闻过那种恶臭,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
“不对啊!”老烟杆瞅着那口棺材嘀咕了一句。
爷爷回头,低声问:“咋了?”
“没咋!”老烟杆瞅了瞅周围的村民,给爷爷使了个眼色。王建国吆喝着几个村民,不断的添柴火,从晌午一直烧到太阳快下山,才算是把整个棺材彻底烧成了灰。跟爷爷和老烟杆回去的时候,爷爷问老烟杆刚才是不是发现了啥,老烟杆跟爷爷说:“刚才烧掉的肯定不是秀玉的棺材!”
“啥,不是秀玉的……咋会不是呢?”爷爷不理解,我也搞不清楚老烟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红棺材回来,秀玉的坟也被挖了,再加上那句大红棺材高高挂,旧人不去新人来,咱们就脑子不拐弯的认定那口红棺材就是秀玉的棺材。其实,我看咱都被人蒙了,有人在棺材上做了手脚,连我也给骗了。刚才你们也闻见那味儿了,有多重?阳娃妈才没了十几不到二十年,就算真变了啥,也不可能臭成那样的!”老烟杆说着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叹了口气道:“要出大事啊!”
“不都成灰了吗,还能出啥大事?”爷爷自己琢磨着问。
“你懂个啥,那种东西要真能一把火给烧了,还要那些道士佛爷干啥?这事没完,咱们被人给坑了!”老烟杆直摇头,一脸的愁容。
“要不是……秀玉的坟也被挖了,那她的棺材会在哪儿?”爷爷继续问。
“这就难说了,得问挖坟的人了。”
“他们要我妈的棺材干啥?”我也插了一句问道。
“阳娃,现在还不好说啊,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件事恐怕是真的压不住了!”老烟杆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啥事?”我被看得有些尴尬,就问。
老烟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爷爷,又朝周围瞄了几眼,示意我们回家再说。到家回屋关了门,老烟杆才说:“就是你小时候的事,那边的人来了,但是除了那边人还有其他人对你也很感兴趣!”
“除了那边人,还能有谁……”爷爷问了一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送红棺材的人?”
“没错!”老烟杆扭头看着我,然后把问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问:“阳娃,你那小女朋友的底细你自己清楚吗?”
我没想到老烟杆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有些措手不及,仔细地想了想,发现我对她的了解还真不多,除了是同班同学,她学习很好之外,我甚至连她是哪里人我都不知道。
我没回答,老烟杆肯定猜到了我的答案,他继续问:“那你有没有跟她睡过?”
老烟杆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被问得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爷爷那张老脸也红了,不过他还是说:“小兔崽子,老实回你杨爷爷的话!”
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跟她躺……躺一张床上算不算?”
“有没有干那种事?”老烟杆说着还冲我眨巴眨巴眼睛,那表情特别滑稽,我差点儿没笑出来。
“没有,我就跟她躺一张床上,一人一个被窝,没……没那种事……”
“那就好,这样,我估摸着你那小女朋友今天晚上还会叫你过去,到时候你就过去,看准机会就下手……啊啊……你懂得!”这是我从小到大见到老烟杆最不正经的一回了,这老头今天咋了,以前不让我碰女人,现在又让我去主动接近,这到底是为啥呢?
我瞅了老烟杆一眼,确认了一遍:“真的?”
老烟杆点头,爷爷那边就不理解了,他问:“杨先生,真没事?”
“放心吧,今儿个夜里我不走,蹲个点,我心里有底!”老烟杆这么安排,说明他在怀疑小甜,可小甜真的有问题吗?
老烟杆在我家吃了晚饭,一直在爷爷那屋聊天。本来他的安排还让我有些激动,可是一想起来老烟杆这么干是为了试探小甜,我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所以,小甜吃完饭来我屋聊天的时候,我都有点不知道该咋面对她。
要我说,我跟小甜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她要害我早就害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小甜回屋之后,我就去爷爷那屋跟他说了我的想法,我根本不想去试探小甜,老烟杆却说道:“阳娃,我知道你咋想的,其实在你心里头也不是对她没有任何疑问,相反,你害怕发现她真的有啥!”
不得不说,老烟杆的话戳到我内心深处了,我没法反驳,他说:“阳娃,你回屋吧,所有的事都是顺其自然,不会伤害到谁的。”
我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老烟杆跟爷爷也出来了,这时候,奶奶刚好从外边回来,她应该在王建国家吃过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咋回事,奶奶的脸看起来有些发青发黑,爷爷问她她也不理,自顾自的回了屋。
奶奶回屋后,老烟杆低声说:“老张,我看老婶子印堂发黑,这可不是啥好兆头,等会儿我走了,你弄点儿房檐土,捣碎,加点我给你的神砂粉,把她那屋的门缝还有窗户缝都给糊上,门口那猫洞也给堵上。对了,屋门口再撒上些青灰,要是半夜听到啥动静,就当没听见!”
青灰就是草木灰,农村的厨房不缺这个。
爷爷点头,老烟杆就出了大门,看起来像是走了,但是,他肯定还在我家附近哪个地方猫着呢,他说过,今儿个晚上要蹲点。
关了大门,爷爷搬了梯子,去取了些房檐土,按照老烟杆交代的做了。烧掉那口红棺材是奶奶起的头,我真怕奶奶今天晚上会出事。她这人蛮不讲理,但是她毕竟是我亲奶奶,我还是不愿意她出事的。
爷爷和稀泥糊门窗的时候,我也帮了忙,俩人忙完,又去厨房取了些青灰,均匀地撒在奶奶那屋门口,才各自回屋。
回屋躺在床上,我是很想睡着的,睡着了反倒是可以落得轻松自在,可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我就这么失眠了。说是等着小甜半夜敲墙,其实,在我心里边压根就不愿意那堵墙被敲响。
假如墙响了,就意味着老烟杆猜测的第一步已经应验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间缓慢地蠕动着,估摸着过了半夜,那堵墙还是没被敲响。我心存侥幸,甚至在安慰自己,一定是老烟杆弄错了吧,小甜只是我的女朋友而已,就这么简单。
可是刚想到这儿,那堵墙就响了。
嘟嘟嘟……嘟嘟嘟……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可还是来了,说实话,到现在我还宁愿相信这只是个巧合而已,是不是小甜又碰见了老鼠呢?
我尝试着问了一句:“小甜,咋了?”
等了半分钟,也没人回答,我就又问了一句,照样还是没反应。这咋回事啊,这堵墙没啥隔音效果,小甜肯定能听见我说话的,她咋不吭声呢?
正在我想的出神儿,墙又被敲响了。
“小甜!”我喊了一声,可墙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这是啥情况,她该不会出啥事吧?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再也躺不住了,慌忙蹬了条裤子,去了小甜那屋。跟昨天晚上一样,她的屋门还是虚掩的,好像就是为了等我。
今天晚上是阴天,没有月亮,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适应了几秒,隐约能够看到床。
“小甜,刚……你喊我?”我问了一句,没人回答,也不知咋的,我突然感觉屋里一阵清冷,心里头也莫名的直犯嘀咕,条件反射般就伸手去摸灯线,手上也没咋用力,门口的灯线竟被扯断了。
小甜为啥一直不吭声呢,难道她是怕爷爷听见,可悄悄地回一句话也不至于啊。我摸索着到床边坐下来,才看清楚小甜的被子掀开到一边,床上没人。
她好像不在屋里。
这就怪了,大半夜的,她一小女生能去哪儿?如果她不在,刚才敲墙的又是谁呢?
正当我想的投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有个人从后边抱住了我,这太突然了,我都被吓了一跳。夏天穿的薄,她又这么贴着我,我能够感觉到她的慌乱和急促的呼吸,我刚才进屋那一阵清冷也跟着消失了。
“小甜,刚才你喊我?”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我能感觉到。
其实,我这一句问话也是想要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毕竟昨天晚上小甜才刚说过,她还没准备好。可是现在她抱我抱得这么紧,而且跟昨天晚上不太一样的是,她上边好像没有穿那东西,我这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龄,在想到老烟杆那句“看准机会就下手”的时候,像是得到了充分的理由,有些失控。
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小甜一直有这个毛病,即便是夏天,她的手还是那么凉。然后,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小甜喜欢穿很宽松的衣服,这无疑是掩盖了她的身材,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她的身材很棒,要啥有啥。
说真的,我激动了,旁边的洗脸盆都被我给蹭掉在地上,发出咣咣当当几声,格外刺耳。
糟了,外边传来脚步声,我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脚步声落到这屋门口,问:“小甜,没事儿吧?”
刚才的动静有点儿大,把爷爷给吵醒了,虽然现在的情况算是在爷爷和老烟杆的计划当中,可要被爷爷发现我和小甜现在做的事,他恐怕还是会赶小甜走的。
我对怀里的小甜微微地摇了摇头,让她别吭声,她点头,没说话。
“小姑娘啊,你是大学生,新人不去旧人归是啥意思,你比我清楚……你要是没睡着,就听我老汉一句劝,明儿个一早你还是走吧,我让阳娃送送你,俺这穷山疙瘩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爷爷说完停了一会儿,没再说啥,就走了。
等爷爷回屋关门之后,小甜冲我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我明白,她不想走。不过,当我这么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别扭,屋里头光线暗,具体哪里别扭,我也不清楚,更何况,也顾不着弄清楚。
一阵火热之后,正当关键时候,屋门突然被人推了几下,似乎是推不开,外边的人嘀咕了什么,敲了敲门。
说实话,又一次听到敲门声,我都有些想要骂娘了,真的,可是当我准备骂的时候,外边竟传来这么一个声音。
“张阳,是你在屋里吗?”没错,外边是小甜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是在我怀里,而是在门外头。
我懵了,真的我在这一瞬间大脑短路了,低头一看,确实是小甜的模样,她的脸颊羞红,在我看了她一眼之后,她显得很害羞,把头埋了起来。
难道是我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人在屋里,声音在外边,太邪乎了吧?
我想了想,问怀里的小甜,刚才有没有听见外边的声音。小甜只是摇头,她显得很害怕,缩在我怀里,有些发抖,女孩子越是这样,就越能燃起男人保护的欲望。
我把她搂的更紧了,想了最近的经历,心说外边会不会是啥不干净的东西,比如说那个催命的老头,想到这儿我心中就一阵发寒。
“张阳,你在跟谁说话呢?”外边又传来这么一句,的确是小甜的声音,这次我听得是真真切切。
似乎是见我不说话,外边那人开始敲门,声音越来越急。怀里的小甜被吓得不轻,我紧紧地抱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对外边那人说道:“你有啥事冲我来,别球装神弄鬼吓人!”
外边的她好像有些吃惊,沉默了一会儿,问:“张阳,你干什么呢?我是小甜啊,我肚子不舒服,刚上厕所了,外边有点儿凉,你快开门儿啊。”
“别骗我了,以前你能假扮成杨爷爷的模样害我,现在就能模仿小甜的声音,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呢!门上有门神,窗户上也有神砂房檐土,你进不来的!”其实,这屋窗户上没有糊上那种泥巴,我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他,毕竟那天奶奶也这么说过,当时他就进不了我家院子的。
“行了,张阳,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你要再这样,寒假我就不带你见我爸妈了……”她这么说,好像是有些生气了,没错,我俩的确说好了来着,寒假是要一块去她家的。
它咋会连这个都知道?
我开始有些怀疑,就冲外边说:“小甜现在就在我怀里呢,别以为你说了这些我就会相信你!”
“什么……张阳,我在外边呢,你好好看清楚了,你怀里是谁?”外边的小甜说话的语气有些慌乱了。
我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是小甜没错,我低声跟她说:“小甜,你别怕,她进不来的!”
这小甜还是点头,没有说话,那张脸下意识的埋了下去。
说真的,我这句话并不算是关心,而是试探,试探之后,我开始有些怕了。因为冷静下来之后,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至始至终,跟我缠绵的这个小甜都没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我原来想着她怕被爷爷发现,不敢吭声。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小甜昨晚就跟我说过,她肚子有点儿不太舒服,可能山里头水太重,她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半夜她去了厕所,面前这个小甜就进屋了,还敲了墙。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当我想清楚,准备脱身的时候,才发现怀里的小甜还在紧紧地抱着我,她整个人就像个八爪鱼似的,将我缠得那叫一个紧,推都推不掉,衣服都快给弄没了。
我真的是后悔不已,想想刚才办的事就后怕,想要喊救命,可一条湿滑的东西没入了我喉咙,想躲都躲不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束手电光线从窗户那边照进来,手电光线晃晃悠悠,从她的脸上扫过,当我真正看清楚她那张脸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咋……咋会是她?
我怀里的真不是小甜,但我认识她。
这女孩也是我们村的,跟我一样大,叫王二丫,是村支书王建国唯一的闺女,也是我的小学同桌,严格按照辈分来算我应该喊她表姑,但她一直喊我阳娃哥。小时候,她跟我玩,就被爷爷拿大扫把给赶走了,我那时候小不懂事,还因为她几天都不理我爷爷。
后来我俩都到外地上了高中大学,就很少见到她了。说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我家跟王建国家的恩怨不说,我跟她的辈分问题也暂且不论,我就想知道,她大半夜的来小甜屋里干啥?她喜欢我?可是也没有必要这样投怀送抱啊!
这张脸让我从刚才的那种状态下清醒了过来,当然,不是说她丑,二丫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有着农村姑娘少有的白净,属于可爱那种类型的,反正在我们村她要是算第二,我觉得没人能算第一。
最主要她还是一黄花大闺女,如果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把她的清白给毁了,她以后还咋在村里头待,将来她还咋嫁人?
可奇怪的是,现在的她根本没啥理智,我都怀疑她会不会是被人给下药了?她缠着我,还不停地发出那种声音,身上发红。更加诡异的是,她那双手跟铁钳似的,我想把她手给掰开脱身都办不到,一个女孩子咋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都有点儿绝望了,一来怕做了对不起二丫的事,二来又怕伤害了我女朋友小甜,这可咋办?
过了一阵之后,屋门就被踹开了,一声巨响仿佛是惊醒了二丫,她好像突然想到了啥,眼睛瞪大,浑身一阵哆嗦之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变得一脸惶恐,她问:“阳娃哥,我……我咋会在这儿?”
她像条逃生的鱼一样从我身上脱开,随手拉了毯子把自己的身体裹起来,蜷缩到床里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实话,这一幕有点儿像是被捉奸在床。
我真不知道该咋解释了,这算啥?就好像是黄泥掉到裤裆里,它不是屎也是屎了。
小甜看见这一幕已经快要崩溃了,她那眼泪是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没说出一句话,扭头就跑到我那屋,闩上门,也哭了起来。
虽然没有真的到那一步,但是我和王二丫的事是真的发生了,这个事实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爷爷又把门给关上,我俩穿好衣服出去,二丫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爷爷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看到二丫的样子,我心里挺难受的,屋里头小甜还在哭,我更不知道该咋办,事情咋会搞成这样呢?
“二丫啊,你看这事弄的,这大半夜的,你……你咋会在那屋待着呢?”这是爷爷和老烟杆计划之外的事情,谁能想到二丫会出现在这儿,再说了,大门还闩着呢,没一点儿动静,她是咋进来的?
爷爷抽了口烟,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对二丫说:“二丫,你放心,既然阳娃干了这种混球的事,就该对你负责,这样,天明了我就去找你爸商量这事,把你跟阳娃的亲事儿给定了,你看中不中?”
这话说出来,屋里头的小甜哭的更厉害了,我有话,可面对着二丫也说不出来。
二丫却摇了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说:“这……也不怪阳娃哥……”
她才说到这,整个院里就是一阵阵的阴风缠绕,又是那种清冷,外边的椿树叶子哗哗啦啦作响,突然,门外头传来老烟杆的声音。
“老张,院里咋了,你开门,我进去看看!”
爷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过去把门给开了,老烟杆进来的时候,打量了我一眼,那张脸笑眯眯的,他还问了我一句:“这大半夜的,你咋热成这样?”
我没回答,也没心思想别的事儿。
老烟杆往院里扫了一眼,好像有些意外地说:“哟,这不是王建国家那闺女吗,她咋会在这儿呢?”
爷爷正想说啥,那老烟杆倒是先开了口,她看着王二丫,问道:“二丫,你这是咋了,你站起来,走两步我看看!”
这话说的我和爷爷都有些不太理解,啥意思,让二丫走两步?
老烟杆并没有理会我俩的不解,他只是打手势,让王二丫站起来走路。二丫还真听他话,站起来,就绕着院子走了一圈。
走完,老烟杆满意的点了点头,盯着她说:“王二丫,有些事你必须弄明白,人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活着要脚踏实地,才能接地气,才算是人,你的脚离地二寸,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个啥?”
我瞅了一眼,发现二丫还真是脚不沾地,心里头咯噔一声,他这话叫我想到了那晚上被鬼垫脚的事,脚离地二寸走路,就是死人了。
这话一问出来,王二丫好像突然明白了啥,她捂着脸哭了起来,眼泪从她指头缝里流出来是血红色的,那模样恐怖极了,还不到半分钟,她开始七窍流血,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没了动静。
再回头看,门口站着的哪儿还是老烟杆,分明就是那天催命的老头。老头也在盯着我,还是一脸笑眯眯的,可他的笑一点儿都没有老人的那种慈祥,反倒是阴森恐怖的很。同时,我也看清楚了他脚上的那双鞋,白纸面,黄麻底,登云鞋,他果然不是活人。
不管他是啥,我真的是烦透了这个老头,最近几天一直纠缠着我不放,现在又害死了二丫,我冲着他就吼道:“有啥事你就冲着我来啊,二丫她又没招惹你,你为啥害她?”
“她本来就是死人,我只不过让她看清楚自己而已,害她的人不是我!还有你的事,今儿个我算过了,犯煞,诸事不宜,就先不带你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还会来的。在我回来之前,你也得好好想想,你自己到底是个啥?”他说完扭头就出了门。
“你大爷的,别走!”我骂了一声,立刻追了出去。
爷爷在后边想要喊住我,我也没理他。可是,追出去之后,外边早已经没了那老头的踪影。
没追上催命的老头,倒是见着了老烟杆,他在院墙外的大椿树下,俩大树叶子蒙着眼,围着椿树转圈,就跟驴推磨一样。
这肯定不是那老头变的,因为,他的情况一看就是叫人做了手脚,也怪不得蹲点儿的老烟杆一直没出现,原来是被困在这儿了。
我过去,正要喊醒老烟杆,不知道啥时候爷爷拄着拐杖追了过来,他连忙制止了我,爷爷说:“你杨爷爷这是中了邪了,不过,下手的人没有要害他的意思,过会儿应该就没事了,你要是真这么喊醒了他,会变成傻子的。”
最近出了不少事,老烟杆是我们的主心骨,他可不能傻了,幸亏爷爷来的及时。
我跟爷爷在那儿等了有四五分钟,老烟杆总算是停了下来,他一屁股蹲在地上,背靠着椿树迷茫了一阵子,扯掉蒙着眼的大杨树叶,才问:“我咋在这儿呢?”
“你被迷了,搁这儿推磨呢,好点没?”爷爷问。
“推啥磨?推磨可是畜生干的事,我咋……遭了,我怕是着了别人的道道了,看看,我这脸没事吧?”老烟杆指着他那张老脸问。
我跟爷爷都仔细看了,没啥不一样的,老烟杆继续说:“脸没变,是不到时候,看来那老头不让我管你们家的事啊!”
爷爷一听慌了,连忙说:“不……杨先生,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烟杆则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老张,真不是我不想管,是我管……”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不远处有着十几道的手电光线,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喊“二丫”的名,里头有王建国的声音。
我们赶紧进了院里,关了大门,老烟杆看到二丫的时候倒没有那么惊讶,爷爷正想解释,老烟杆却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说啥了,我知道,刚才那会儿蹲点,我看见二丫进了你家院里。我见她脚不沾地的,想着她给垫了脚,想过去帮她,结果就撞上那老头了……”
“是不是那死老头害了她?”我问,现在就那老头的嫌疑最大。
可老烟杆却摇了摇头,他说:“应该不是的,没啥由头他是不能害人的,我虽然还没有查出来老头具体啥身份,但有一点儿能肯定,他是那边的人!”最后一句,老烟杆把声音压的很低。
“哪边?”我疑惑。
“阴间。”老烟杆这次毫不忌讳的说出了这个词,但我是不太信的,真有阴间?老烟杆也不管我信不信,他抽了口烟袋,继续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王建国吧,这个人跟你家有亲戚,好好说,兴许……”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王建国在外边大喊:“姓张的,开门!”
“王支书啊,还跟他们废啥话,我都瞅见了,二丫真给张阳那小子弄屋里了。就张家人那德性,咱可不能等了,再等,咱二丫可就……”说话那人叫王孬蛋,是个二流子,也是王建国的头号狗腿子,不过,王孬蛋还没说完,就是一耳刮子的声音。
“放你娘的狗屁,你看见了咋不把二丫给带回去?”王建国反问。
“我……我不是怕张家那……那死婆娘嘛,怪吓人的……”
“怂样,那死婆娘我都给烧了,还怕个球啊?”王建国说到这里,似乎是见门还不开,就吩咐几个人道:“都还愣着干啥,把门撞开!”
这边院里,爷爷跟老烟杆在商量着对策,可没啥办法,人躺在院里,七窍流血,还能咋解释?恐怕到时候就算是解释了,那王建国也不会相信,他肯定会认定人就是我们张家给杀的。
老房子的木门板本就不结实,王建国带着十几个人,把我家门给撞开也没花几分钟的工夫。二丫还躺在我家院里,当王建国看到二丫那张脸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他那么五大三粗一男人竟一屁股蹲在地上,爬着到二丫的身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建国媳妇没的早,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闺女,现在闺女也没了,他的天就塌了。
说实话,这一幕我看得鼻子都酸了,这时候,老烟杆说了一句:“建国,人没了,您节哀吧!”
“节你娘的狗屁,说……谁干的?”王建国的样子很可怕,眼都红了。
王孬蛋赶紧煽风点火,他指着我,说:“支书,还他娘的能是谁干的,肯定就是这孙子啊,他们张家人不都一球样,个个都是风流痞子,我看啊,他肯定是看上了咱家二丫,二丫不从他就害了人。我……我可是亲眼看见二丫叫他带过来的……”
“滚蛋,老子没问你!”王建国一脚踹在王孬蛋的屁股上,把他给踹了一个踉跄。
“王孬蛋,你瞎说啥呢,晚上我都没出去,咋可能带二丫回来?”我立刻反驳,那王建国也迅速反问:“那你说,二丫咋会在你家没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咋说了,也不管爷爷跟老烟杆的给我使眼色,直接把那催命老头的事给说了。说完之后,王建国一声冷笑,他旁边那王孬蛋说:“就这种理由,我王孬蛋能编一箩头框子,亏你张阳还是上过学的,啥叫封建迷信你不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么说,那王孬蛋一下子火了,上来冲我肚子上就是一脚,我没想到他会下这手,肚子里绞着疼,汗都下来了。
这时候,一直在我屋里的小甜跑了出来,她把我给扶起来,问我咋样,我肚子疼得很,咬着牙跟小甜说:“小甜,你出来干啥,赶紧回屋,这事跟你没关系!”
王建国带着十几个人,个个都是二流子,打架的好手,王建国想弄我们,我们肯定是干不过的,小甜出来,我怕她吃亏。
“哟,咋屋里还藏个能捏出水儿来的,支书,你看吧,这孙子真不是啥好东西!”王孬蛋看着小甜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两只色眯眯的老鼠眼盯着小甜,还一直往这边凑。
“小甜儿是吧,今儿个晚上跟你孬蛋哥哥睡咋样?”王孬蛋伸着脑袋,一脸猥琐的问。
“滚!”小甜扶着我,往后边躲。
“哎哟,脾气还不小,我就喜欢这样的。”王孬蛋的样子很恶心,我起来就想过去抽他,可是他们人多,直接把我给摁在了地上,爷爷和老烟杆想过来帮忙,也都被摁在了地上,他那肮脏的手开始伸向小甜,小甜就一个小女生,被吓得连连后退,她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
“你报啊,俺这儿可是山里头,很偏的,等警察来了,天儿都明了……”王孬蛋淫笑着,扯着小甜的衣服,夏天的衣服薄,眼见着就要给撕开了。我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还算啥男的,那一瞬间,我牙都快咬碎了,疯了一般地从俩人手里挣脱,冲过去,一拳头就砸在王孬蛋的头上。
他踉踉跄跄几步摔在地上,再爬起来的时候,疼的是龇牙咧嘴,眼眶都肿了,冲着旁边的人吼道:“卧槽你大爷的,给老子摁住他,我王孬蛋今天不弄死这孙子,我就不姓王!”
我忍着肚子疼,把小甜护在身后,几个人也围了过来。
而正在这时候,我家的大门竟咣当一声开了,很突然,一阵阴风缠绕而来,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才还一脸神气的王孬蛋脸色一下子变了,其他人也都被吓得不轻。
接着就是奶奶那屋的门窗,哐当哐当直响,响了一阵儿,屋里的油灯突然亮了,油灯晃晃悠悠,有女人唱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很是幽怨。一条影子映在窗户上,是一个俏美花旦的模样,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可一点儿都不美,反倒是阴森恐怖至极。
恐惧的蔓延,到最后还是爆发了出来,王孬蛋最先喊了出来:“那死……死婆娘……又……又回来了……啊……”
他嘴巴都不利索了,一声惨叫就要跑,被那王建国一把揪住领口,没跑成。但这种情况下,王建国也控制不住所有人,一下子那些狗腿子就跑了大半,就剩下那五六个,也是站在原地脸色也不好看。
村里人都迷信,这王建国也不例外,碰到这种事,他也知道保命要紧,他冲着那几个人吼道:“都他娘的愣着干啥,快,先把二丫抬回去,张家的帐,咱们明天算!”
剩那几个人哪里还敢在我家多待,抬着王二丫的尸体就跑了,王建国这人再横,也怕这种事。
不过,在他走之前,回头冲我说了这么一句:“张阳,这事他娘的没完,你欠二丫的,早晚得还上!”
王建国一走,家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我看了老烟杆一眼,院里有本事搞出这么诡异动静的人,也只有他了。瞅着奶奶那屋的灯逐渐的暗下去,爷爷说:“杨先生,你这一手可真不赖啊,咋弄的,还……还会唱戏?”
“屁,我哪有这本事!”老烟杆一口否定,他这时候还在盯着我奶奶那屋,脸上的表情可不轻松。爷爷跟老烟杆很熟,但他一直都觉得老烟杆是个琢磨不透的人,所以,在这种事发生的时候,除了恐惧之外,我和爷爷都觉得是他做的手脚,现在被他这么一否定,我俩都有些惊了,不是他,屋里头会是啥?
拿了手电筒,到奶奶屋门口照了照,门缝上的糊的稀泥都变黑了,地上撒的青灰上也有两串脚印,脚印不大,像是女人的。
“真是秀玉回来了?”爷爷问。
我忽然想起来,爷爷以前说过,妈在世的时候喜欢唱戏,没嫁给爸的时候还在剧团里待过,演过花旦。
不过,现在屋里头已经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奶奶咋样了,如果真的是妈回来了,奶奶以前那么对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对奶奶下手,我有点儿担心,就问:“杨爷爷,我奶奶不会有事吧?”
没想到老烟杆没回话,倒是爷爷抢了话,他说:“阳娃,你妈是个好人,就算真变成了啥,也不会害人,她不会害你奶奶的!”
“你爷爷说的没错,我让门窗上糊的房檐土也不是为了防你妈,叫我说,你妈的意外出现其实是救了你奶奶,还吓走了王建国那帮人,这是好事。”很显然,老烟杆后边的话也是推测,刚才那是不是我妈,还不确定。
爷爷冲着奶奶那屋喊了好一阵子,奶奶才应了一声,还把我爷爷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说我爷爷大半夜不睡觉叫魂呢,爷爷也没生气,毕竟奶奶没事就好。
折腾完都已经后半夜三点多了,都累得不行,肚子还有些难受,就回屋睡了。
老烟杆走的时候交代,说明天有啥事也别去找他,爷爷还以为他不想管我家的事了,老烟杆说不是不管,就是明天他不方便出门见人。我跟爷爷也不太懂这个,只能听着老烟杆的交代,明天的事不好应付,王建国不会善罢甘休的。
回屋躺床上,刚准备睡觉,旁边的墙又响了,我心里头跟着揪了一下,不过,很快那边小甜问我:“睡了吗?”
“没呢,咋了小甜?”我问。
她沉默了一阵,说:“张阳,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二丫……其实她……也不错……”我知道,小甜这是吃醋了,我赶紧解释说:“不是啊,小甜,你别误会……刚才我跟她的事……唉……我以为她是你呢……”
“真的?”她问,语气中有那么一丝欣喜,但她隐藏的很深。
我说真的,很肯定。
然后,她那屋就没了声。也不知道这会儿小甜是还在发火,还是正在蒙着被子偷笑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被外边嘈嘈嚷嚷的声音给吵醒了,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我家门口站着两名警察,正跟我爷爷盘问着啥。
警察咋还来了,我穿好衣服出去,小甜也已经起床了,我过去问她咋回事,她说好像是王建国报了警,说张家人谋害了她闺女。我知道王建国会找事报复,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用了报警这种方式,这好像不是他的作风。
两名警察一男一女,女的看起来干净利索,长相不错,应该算是警花了,她在盘问我爷爷,男警察在一边做笔录。
说实话,我有点儿怕,昨天晚上的事跟她们是说不清的,如果她们真查起来,我跟二丫的接触最多,嫌疑也最大,没准二丫的死我还真得背黑锅。
女警问了一阵,外边又来了一个警察,他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瞅了我一眼,在那女警耳边说了些啥。
“好了,先把他带回去!”女警指着我下的命令,我就这么被带到了乡派出所,人并不是我杀的,他们询问了半天也没啥结果,最后,好像是最终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确定了二丫是突发性的脑溢血死亡,并不是死于他杀,派出所也就消了案。
走的时候,女警还专门开车送我回去,我说不用,她说抓错了人,送我回去,算是给我赔罪。半路上,她跟我说:“脑溢血多发人群是老年人,年轻人的几率很低,说实话,我不相信她是脑溢血死的,你怎么看?”
“啥意思,审问?”我问。
“你别怕,就是随便聊聊,车里只有你跟我,也没有监听设备,你知道的事情都可以说,包括那……方面的,你懂哦!”她说着还扭头冲我眨巴眨巴眼,带电了似的。
这女警好像很好奇的样子,见我不吭声,又补充了一句:“法医也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找到了很多你留下的痕迹。”
我明白,这女警是在向我施压,不过,她说的这个线索,确实能把我给关起来的,也不知道她是啥目的,我就用同样的方式问:“那你还敢一个人送我回去?”
我说出这样的话,她好像还有点儿惊讶,瞥了我一眼说:“我可是警察,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我反问。
“当然,别看本警官身材好,两个你也不是我对手。好了,不跟你贫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敢放你回去,是因为我断定你不是那个杀人凶手。我送你回来,也不是因为抓错人向你赔罪,而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她的话有点儿绕,但她的话也告诉我,她是个明白人,这次得亏是碰到了她,搁别人我进去就算不背黑锅也得脱层皮。
“你觉得二丫的死跟那种事有关系?”我问,她点头。
“好,你想听故事,我能跟你瞎喷一点儿……”我就把昨天的事大致跟她说了下,当然,很简略,涉及一些敏感的内容,我自然是不会告诉她的。
她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对我们村的事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开车一直把我给送到了我家门口,走的时候塞给我一张名片。
我看了一下,林曼曼。
随手把名片塞进了裤兜里,她这算啥帮忙啊,整个就是添乱。等她开车离开之后,小甜冲我腰上重重地掐了一把,才问我:“你跟她去乡里都干什么了?”
“审问啊。”我捂着腰说,她下手还真狠。
“不像!”她说着伸出手,我问她要啥,她说名片,我只好把林警官的名片给了小甜,我以为她会当面给撕了,没想到她拿自己屋收了起来。
我去问爷爷,上午王建国有没有过来闹事,爷爷说没有,就听说他早上报了警,这都中午了,也没啥动静,有点儿奇怪。
二丫活着的时候跟我奶奶关系特好,上高中和大学以后,我为数不多的见她那几次,就是她来我家看我奶奶。听说了二丫的事,奶奶当时都哭了,她一大早就去了王建国家里,估计是忙着张罗二丫的丧事。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有点儿担心奶奶,就问:“我奶奶去他家不会出事吧?”毕竟烧了那口大红棺材,老烟杆说会出大事的,到现在那所谓的大事还是没影儿,这叫我的心还一直悬着,爷爷也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应该没啥事吧,天还没黑呢,那东西闹不了啥动静的。”爷爷抽了口烟袋,这话说的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然后,他把拐杖放门口,坐在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好像是在想着啥,突然,他站起来,朝远去看去,我也看见奶奶慌慌张张地往家跑。
“咋了,爱英?”爷爷远远地问。
奶奶干咽了口唾沫,喘了口气说:“建国出事了,他清早出门叫一只鞋给砸了脑门,搁哪儿一直说胡话,嚷嚷着要烧了他自个儿,我叫人给他捆了。我……我琢磨着,这撞鞋可不就是撞邪吗,老头子,你有没有见着杨先生,我去他家敲门咋没人吭气呢?”
我想到昨天晚上老烟杆走之前交代的话,他今天出不了门的,就跟奶奶说:“奶奶,他在家的,估计是昨天晚上累着了,我跟你去找找他?”
回头看了爷爷一眼,征求他的意见,爷爷腿受伤行动不便,跟我点了点头。
老烟杆家不远,穿过那片玉米地就到了,门没有锁,应该是里边闩着的。我敲了敲大门,喊了几声没回应,就让奶奶先等着,我翻墙进去看看。
院墙是土坯墙,有眼儿,翻过去也不费多大劲儿。他家就他一个人,上屋门从里边闩着,他肯定在屋。
我过去敲了敲门,低声说:“杨爷爷,我知道您在屋里头呢,王建国出事了,您救救他吧?”
等了有几分钟,里边才传了个声音,他说:“他的事我帮不上忙,阳娃,你忘了昨儿个晚上他那狗腿子是咋对你相好的?”
想起王孬蛋那孙子我都来气,可是,不管咋说,王建国是我舅爷,不是啥好人,但毕竟是条命,我就说:“杨爷爷,算我求你了,救救他吧,二丫没了,他也怪可怜的。”
“阳娃,我知道你心善,但……”老烟杆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知道哪传来一声驴叫,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几秒,他才清了清嗓子说:“不是我不想救人,是我今儿个真的不方便……”
他说话怪怪的,想起来昨天晚上推磨的事,我问:“杨爷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咳嗽了声,屋里又有两声驴叫,难道他屋里头还栓了头驴,没见他喂驴子啊。
正在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老烟杆说道:“这样……阳娃,我教你个法子,能不能有用还不知道,你先试试,不中就再等等,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我没事了,就能过去救人,你等下……”
过了一阵,老烟杆从门缝里塞出来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铜钱上什么通宝的几个字都看不清了,除了铜绿之外,还有沾有一些黑红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把这东西给塞到王建国的嘴里,要是塞进去他能吐一大滩黑水就没事了,要是不行,他那身子骨硬也能扛一阵儿,先捆着,等半夜十二点以后再来找我!”老烟杆说道。
在他塞铜钱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他捏着铜钱的那两根手指头,上边长着一层黑黄色的毛,那是啥?
瞅见那一瞬间,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奶奶那边急,我也没问,拿着铜钱,匆匆忙忙地翻墙出去了。
东西我给了奶奶,按照老烟杆的交代也跟她说了,我本来不想去王建国他家,王孬蛋他们那一帮人肯定在那儿,我看见他就恶心。奶奶翻来翻去把那枚铜钱看了几遍,问了一句:“压口钱?”
我也不懂,也没说啥,她就慌慌张张地往王建国家去了。
奶奶都七十了,她步履蹒跚的背影突然叫我有些心疼,我就悄悄地跟在她后边,老烟杆都不确定他那铜钱是不是能真的管用,我担心她会出事。
王建国他家靠近河边,院里有棵碗口粗的柳树,我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就捆在那棵柳树上。估计是怕他跑,捆得那叫一个紧,整个人跟麻花似的,就露个脑袋。王建国那张脸铁青铁青的,翻着白眼,白眼中却透着凶狠。
我就在外边躲着,能看到院里的情况,也没见着二丫的遗体,更别说什么灵堂了,这倒是有些奇怪。
奶奶去了,跟王家人交代了一阵子,想找个人摁着王建国,可他们王家那几十口人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奶奶指着王孬蛋说,你过来!王孬蛋就这样被王家人给推了出来。他最怕这种事,俩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过去摁着王建国的头,奶奶开始想办法往王建国的嘴里塞铜钱。
可是嘴太紧了,咋着也塞不进去。
最后实在是没辙了,就去弄了个一把大铁勺子,用勺子把儿把王建国的嘴给撬开了,铜钱往里边一塞,王孬蛋手顶着王建国下巴,省的他给吐出来。
王建国的喉咙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响,伴随着那种咕噜声隐约能够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她在说:“同治年的,天真!”
这话把王孬蛋的腿都吓软了,他手一松。
“呸!”
我心说糟了,情况可能比老烟杆想的还要糟糕。
突然,王建国一口黑水带着那枚铜钱就喷了出来,黑水喷出来就跟一团黑雾一样,一下子喷到了奶奶和王孬蛋的脸上,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了动静,那王建国的喉咙里则发出咯咯的笑声,阴森的很。
一看奶奶出了事,我哪里还站的住,赶紧跑了过去。她正翻着白眼,一点儿动静没有,脸上黑水跟黑漆一样,擦都擦不掉。
王家的人被吓跑了一大半,其他人其实也准备跑了,我冲他们喊:“他被捆着呢,吃不了你们,你们好好看着他,我去找杨先生!”
我们村就老烟杆懂这方面的事,王家人也知道,这王家人不待见我,但我跟老烟杆的关系好,现在又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在我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们立刻回应,说让我去,这边交给他们准没事!
“找个人,把王孬蛋背上!”
说实话,我真不想救这孙子,他那么对小甜,我恨不得他死,但毕竟是条人命,我还是狠不下心。
王孬蛋不是啥好东西,村里有王建国罩着他,作威作福的,其实,王家也没几个人待见他,最后站出来的还是王孬蛋的老爹,他是个老实人,他说:“我来!”
到老烟杆家里,我也没喊门,直接翻墙过去,把里边闩着的大门给开了,将奶奶和老烟杆放在院里的碾盘上,我才过去敲上屋门。
“杨爷爷,我奶奶她出事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他跟我说:“你让王根出去,把你奶奶背到屋里。”
我跟王孬蛋他老爹说了,没想到,他竟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他是个老实人,嘴巴也不利索,也没说出个啥,就这么跪着。
我知道他啥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纠结的事情,我让他出去,老烟杆才把上屋门给开了,没见着老烟杆他人,我就把奶奶和王孬蛋扛到了屋里头,里边地上铺有两张凉席,就给放了上去。
屋门咣当一声,然后是门被闩上的声音,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都被吓了一跳,问:“杨爷爷?”
“我这儿呢!”
声音在我身后,我回头一看,门缝里的光线让我能够看到他的轮廓,他的头上裹着一块老粗布床单,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我突然想起给我塞铜钱的那两根毛茸茸的手指头,顿时心里一阵发毛。
“事不大,就是被鬼气给阴着了。阳娃,你左手边有个瓦罐,里边有糯米,蒜臼在你右手边的桌子上,你加些神砂捣碎,给他们敷上去,过会儿就没事了……叫我说,王孬蛋这人不值得咱们救,这点儿鬼气又要不了人命,顶多瞎他两只眼,那也是他活该……”他说着,到另一边的屋子里取了一捻啥东西加了进去,然后,又立刻把那屋门给锁上了。
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想起刚才王孬蛋他老爹的那一跪,还是帮了他。
还别说,老烟杆的办法是真管用,刚才那种东西黑漆一样,抠都抠不掉,这会儿黏糊糊的东西糊上去,过了几分钟,湿毛巾一擦就没了。
完事,老烟杆去了里屋,让我开门,外边的太阳光洒在俩人身上,奶奶缓缓地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问:“我……我咋在这儿呢,建国呢?”
我跟她说:“奶奶,没事了……”
王孬蛋醒过来反应就大了,四下瞅了两眼,一声惨叫,拔腿就跑,我问老烟杆:“他咋了?”
“没啥事,你奶奶轻,他的情况严重点儿,这是正常反应。他出门也不会拐弯,撞到树停下来就没事了。”
坐了会儿,老烟杆就赶我走了,说他得想办法解咒,王建国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今天的事只是个开端,绝不能再等到半夜十二点以后了,真到后半夜阴气太重,恐怕会制不住。
我说我留这儿帮他,他说不用,那种事我帮不上忙,我还有我要做的事,他让我去准备几样东西。
柳条削成的筷子,夹生的米饭,坟头的饭碗。
我问他准备这些干啥,他说:“这叫死人饭,晚上救人能用得着。”
前两样东西并不难,河边柳树很多,我找了几根拿小刀给削成了筷子,不费多大工夫。夹生的米饭,我可谓是很拿手的,印象里我自己蒸米饭好像还没成功过的,所以,这次也是得心应手,那米一出锅,妥妥的夹生米。
就连小甜都瞥了我一眼说:“就这还好意思说你会做饭?”
我只好尴尬地跟她说:“这不是杨爷爷的要求嘛,必须得夹生的。”
最后一样东西,就是坟头的饭碗,这就不太好找了。坟头我见过有放盆子的,瓦盘、塑料盆和不锈钢盆都有,那是烧纸钱用的,可我从没见过有放碗的,因为上坟用的贡碗用完之后会被收走,是不会留在坟头的。
整个下午我跟小甜都在坟地转悠,几乎把我们村附近的坟地给逛了个遍,实在是找不着。眼见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老烟杆说过,我天黑在外边就是找死,还真怕再碰见那个催命的老头。
正在我焦急的时候,小甜在那边喊我:“张阳,快过来,我找到了!”
我过去,的确看见草丛里露出半个碗,另一半没入黄土,还是个青瓷碗。我立马给挖了出来,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感觉怪怪的,就是这周围没看见有坟包,老烟杆可是强调了,必须得坟头的饭碗才行。
小甜说,这里一片荒地,没人住,没准这里就是个坟,只是时间长了坟包被雨水给冲刷没了呢。她说的有道理,既然有坟,就应该有坟头那三块石头,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倒是被啥东西给绊了一个踉跄。
我回过头来看,那东西也是就露出一个角,是青石的。我们这儿山上不产青石,仔细一看那是一个石碑的角,估计上边会有字,但是埋在土里边,也看不见,这种地方荒坟多,我估摸着这是个墓碑吧。要这么说,可不就证明了,我手里的碗就是坟头碗吗?
我拿着坟头碗,冲着那墓碑作了作揖,学着平日里爷爷奶奶烧香上坟时候说话那语气,说里边的老祖宗啊,小辈不懂事,没打扰到您吧,这碗要是您的,我借用一下,就用一晚上,明儿个过来还您,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回头给您烧纸钱……
小甜说:“你嘟囔的什么呀,怪吓人的,天快黑了,咱赶紧走吧!”这地方有很多荒坟,我那话说完也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连忙拉着小甜的手,往家赶。
可是,才走了几步,小甜就停了下来,我也感觉怪怪的。
“张阳,我咋感觉有啥东西跟着咱们呢?”她怯生生地问。
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是不能说出来啊,就跟她说道:“别瞎想了,天还没黑呢,能有啥,你步子放低点儿,脚下别踩空了……”
一路的跑,前边是个山茱萸林子,里边也有大核桃树,林子里有条小路,拐几个弯,穿过去就到村里头了。
正准备往林子里跑的时候,我被吓得是一个激灵,小甜也差点儿叫出来。林子小路口那棵歪脖子核桃树上挂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一看就不是活人穿的那种衣服。我低声跟小甜说:“小甜,别往那儿看,就当没看见。”
小甜点头,我知道这又要出古怪,但这时候不能乱了心智,想着穿过林子,到了村里头人气旺的地方就会没事,所以,就拉着小甜远远地绕过那棵歪脖子核桃树,没命的跑。
跑得越快,那东西就好像跟的越紧,后背上冷汗都下来了,湿哒哒的。
在这儿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了,天色也开始擦黑,林子里头也不知咋的,变得雾蒙蒙的,都快看不到路了。正跑着,刚拐过去弯,正路上就站着个人,就是刚才挂在树上的那个人,他一身花花绿绿的寿衣,那一张白的跟纸一样的脸正冲我们狞笑,怕是被这东西给缠上了。
想着绕过去,可咋绕都绕不过去。
那穿寿衣的人缓缓地往这边飘了过来,脚不沾地,肯定不是活人了。小甜竟一下子挡在了我的前边,她说:“张阳,我引开他,你想办法先跑出去!”
小甜的举动都让我愣住了,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勇气,我正要把她拉回来,林子里突然多了几团鬼火,青色的鬼火四处游荡,看起来更吓人了。我心说糟了,这下恐怕是真跑不掉了,都怪我,真不该带着小甜一块过来,把她也给连累了。
突然,一团青色的鬼火竟飘到了穿寿衣那人的身上,他一下子就着火了,一丈高的青色火焰烧起来,不到半分钟就烧了个干净。
看到这,我松了一口气,拉着小甜就跑,从刚才穿寿衣那人所在地方经过的时候发现,那是一堆纸灰,难道是纸扎人?
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老烟杆还等着我的坟头碗呢,不管咋说,也不能耽误大事。我俩没命的跑,可就快要出林子进村的时候,又看见前边的树底下站着个人。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像喜服,也像寿衣,她背对着我们,乌黑的长发都长到了腰部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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