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林 万盛日报

　　草色青青，山风无声无息。我独坐于茶园的高坡上，陶醉于春姑娘温馨、秀美的怀抱。

　　山雾渐渐散开，东山的太阳露出脸儿来，红朴朴的。红杜鹃的枝头上，有的打着骨朵儿，有的刚刚开放。几只翠鸟在枝间追逐，炫耀着姣美的羽毛，卖弄着清脆的歌喉。

　　“哎哟，你在这里？”是班长苏小坡，我乜了一眼。上周一，仅因迟到了五十二分钟，生生地把我打了半天旷工。

　　苏小坡粗胳膊粗腿，舍得一身蛮力，可是，文化水平实在难以将就。读报纸结结巴巴不说，还能读出“分星星分月亮”、“忠心耳火耳火”的经典语句，让人忍俊不禁。他应该也希望少现洋相，刚摸到书本，却要不了三分钟，两个哈欠一打，酣声就在大寝室响起来。

　　苏小坡堆着笑坐下来，递来一支“金沙江”，我怪怪地看着他。“程嶙，”他为两人点上香烟，“帮我写篇决心书吧。”

　　第二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华国锋主席要求在三年内，全国要有三分之一的县建成大寨县。据闻，九锅箐茶场定的是三年，则要求猴子崖两年实现大寨生产队。眼看春茶满山，丰收在即，史队长要求茶叶班班长，在职工大会上表个决心。

　　苏小坡递交了入党申请，自然不甘人后。

　　“哼！你也有求我的时候？”我吸了一口烟，冷漠地说：“不会写。”苏小坡竖起了倒八字的眉毛：“都知道你写得好，队长也夸你呢！”

　　这顶帽子一戴，我飘飘然了，瞅了瞅他的大鼻头：“那半天旷工啷个说？”苏小坡抠了抠太阳穴：“规章制度不是儿戏。这样，半天旷工是三角三分钱，我赔你两包金沙江。够意思了噻？你倒赚二角五。”我肯定不认可：“班长，帐不能这样算噻，旷工对名誉和今后的影响，二角五分钱就打发了？”苏小坡咬了咬牙：“帮你再送三次茶，如何？”

　　我偷偷乐了——送茶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儿，丁点儿偷不了懒。

　　天黑以后，女强人史队长讲完了会议的主题后，班长们开始表决心了。

　　苏小坡最后一个上场，就有人对着他笑。不料，一改往日的结结巴巴，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史队长点着头，嘴角的黑痣闪亮起来，知青们也张着嘴闭不拢来。

　　我一字一句地品味着自己的杰作。

　　快要结尾了，谁知风云突变。“……我们茶五班的全体知青职工，必当众志成城、殚精竭虑，大干苦干加23干……”

　　天呀！百十号人的会场，顿时哄闹起来。“什么是‘23干’？”有的交头接耳，“听说过‘23干’吗？”有的相互询问，史队长深皱起眉头。

　　“该死！”我捏了一把汗，苏小坡却是面不改色，成竹在胸：“‘23干’，就是以十二分的热情，加倍地投入到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去，但是，”他扫了一眼会场，“我们要时时谦虚一分，总会有不足嘛——”

　　“这样呀——”大伙儿皱眉瞪眼，不知真假。

　　散会后，我把苏小坡拉到一边：“我说班长，啷个把‘巧干’读成‘23干’了？亏你想得出来。”苏小坡面露疑惑：“不是‘23干’呀！害我琢磨了好半天。”

　　“唉——‘忠心耳火耳火’的毛病又犯了。”

　　说来也怪，自此之后，苏小坡拿起书本居然不瞌睡了。工作中，他始终保持“23干”精神，史队长调回场部后，由他接手队长，知青们称其为“23干”队长。这期间，猴子崖多次被评为九锅箐先进生产队，本人也上过农垦局的光荣榜。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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