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阚清隽是鲁西南,方圆近百里响当当的老中医,也是原磐石县中医院的老院长。他和我,都是紧实异姓的芦苇塘村地乡客。每一次回到老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他会会面,唠唠嗑,“王校长,你要经常回家看看老宅,年龄越大,对于硅步千里,不可动摇的家族根念想越来越浓。那种思想经常侵扰我的梦,飞回老宅,像乳臭未干的顽童,一丝不挂,光着身子,在老宅院东临的枣树林疯跑。”
每年雨季到来之前,阚清隽总是请了本村的泥水匠吴庆山和近邻乡亲,把老宅修缮一番。完工之后,在村里的王五饭店,摆了一场丰盛的酒席,喝到脸红耳赤,摇摇晃晃分了手。
芦苇塘村阚家的老宅,前后两个院,青砖碧瓦,白灰喂封,盘踞于红砖蓝瓦的两层小楼别墅群其中,极其的不协调,显得古老、憋屈和沧桑。它是明末清初的产物,近400的历史。据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讲,70年代的唐山大地震,绵延到芦苇塘村,房屋要么墙壁开裂,要么瓦块脱落。唯有阚清隽的老宅,安如磐石,纹丝不动。村民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结实得很呢。”
县里文物局的马局长说,她一个年事已久的老学究,隐藏着悠久的历史和美丽的传说,像黄河故道里女人一样温柔,丰腴,坚实。
阚清隽的小儿子阚秋水是痴呆儿,长着与众不同的模样,扁扁的脸盘,细细的眼睛,宽宽的嘴巴上翘着,走起路来弓着腰,探着鹅颈似的脖子,好像一直在路上寻找什么似的,瞧瞧东,看看西,总是不满意的样子。他说,退了休,在老宅颐养天年,看看村里池塘里的荷花,钓钓鱼,闻闻芦花香……领着痴子在金黄的油菜花间,清雅闲致。
我17岁那年,离开了芦苇塘村,去济南读书,是阚清隽的桑塔纳把我们拉到山东师范大学。一路上,一直重复着那句话:我是救人的,庶是育人的,我们俩是芦苇塘村里的“乡绅”……。他67岁,我们成了“忘年交”,我叫他阚先生。阚清隽退休的当天,就领着阚秋水回到了芦苇塘村。
今年秋天,我受邀参加了河南郑州大学文学院一个研讨会,途经老家,顺道看望父母。下午,去了阚清隽的老宅拜访他,看到他正提着水壶浇花草,一片金黄,一片绯红。他银发飘飘,风骨峭峻,背微微的驼了。“哦,王校长来了,贵客。”牵着我的手,颤颤巍巍把我让到客厅。我们俩谈了一宿的话,说他的痴儿阚秋水染上了酒瘾,一个心思弄酒喝。阚先生对他宽厚至极,只好把他锁在屋里,避免出什么闪失。回到家里,每当他打开门的一瞬间,痴儿站在门口,好像已经站了好久,很是兴奋的样子,嘴里不停的嘟囔着“爹--爹--”。也许,痴儿一直站在门口等我,已经等了好久吧,他说话间,有些泪花含着眼里,痛苦不堪的样子,那些泪花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黎明时刻,我依依不舍的离开芦苇塘村,和阚先生告了别,去了郑州。不曾想,这却是我们的永别……。
研讨会即将结束,耄耋之年的父亲,嗫嚅打电话告诉我,阚医生死了。阚清隽的情人--赵立玲生的唐氏综合症的傻儿子,喝空了两瓶剑南春二斤白酒,坐在门口,红着脸。阚清隽早起解手时,好像听见他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不太在意他。每天以往如故浇他的千里香。大概是他解手时候吧,阚秋水偷偷跑了出去,一路上,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摇摇摆摆,晕头转向的一头扎进芦苇塘的荷花塘里。
村里早起干活的人们,看到坑塘边有一只阚秋水的一只鞋,随手拾起,“阚医生,您儿子阚秋水的鞋。”正在浇花的他,扭头往屋里一看,只见门口台阶上,庶校长给他的两瓶剑南春白酒,空空如也,放倒在哪里。他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秋水跑出去了”。……被众人打捞出来的时候,脸面和身体上,全部是淤泥,脸庞乌黑发亮,僵硬的身体好像跳大神的巫舞的**子一样,张牙舞爪,恩断义绝,没有了生命的特征。阚清子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蜂虿作于怀袖,平静的微笑了一下,眼前赵立玲憔悴的面容灵犀般的乍现遁失。一下子,他身子好像矮了许多,双臂自然垂下,弓起腰来,驼得更厉害了。
我赶回到芦苇塘村的早上,阚清隽的大儿子阚春生告诉我,家族长准备商量痴儿子的殇事,进屋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进去卧室一看,阚清隽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样子很是坦然,安详。床头柜上一个红皮笔记本附着一个纸条:转交王庶校长……阚清隽105岁,他的痴儿子阚秋水73岁。阚秋水不是他的亲儿子,那个红皮笔记本的扉页蘸着一张照片,里面一个穿着旗袍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子,下面一行字:赠予清隽,赵立玲,1939.12.23。
我迷惑了。
每次回老家,阚清隽和我聊一晚上的话,总是说不完的话题,讲一讲他的家庭和家里的事儿,我也喜欢听他唠叨家长里短,他22岁之后的纯粹浪漫的爱情。他总是认真的说,我们两个是读书出村的文化人,一个是院长,另一个是校长。甚至他自己曾经犯的生活错误,也唠叨给我:芦苇塘村蔡家,祖辈都是铁匠。蔡家和阚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击打铁器的叮叮当当的节奏声,远远袅袅飘荡过来,心里一种舒畅的感觉。我年轻时候在青岛求学期间,蔡老三领着三个光棍条子儿子偷看奚瑾瑾撒尿丑事,被她发现,警告他,不能胡作非为。可是,依仗蔡家人势众多,发无赖,我行我素,依旧爬墙头,看奚瑾瑾是否进茅房。一天,奚瑾瑾抓着蔡老三的儿子,二黑闼的头发,一把推到墙下,这一下子,引起了他的大怒,像发了疯的野狗,气冲冲的闯到阚家。对于来势冲冲闹事的蔡家,奚瑾瑾没有多大的胆怯。先把胆小怕事的公婆关在屋里,凛然面对蔡家一帮人。蔡老三一看是奚瑾瑾一个女人家,气焰嚣张,举拳上去就打,只见她手臂轻轻一拨,蔡老三一个趔趄,接着奚瑾瑾抬脚,踢向蔡老三的臀部,只见他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三个儿子看到蔡老三一嘴的泥巴,勃然大怒,气喘吁吁地围过来……,一眨眼,不知道怎么被打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灰溜溜的爬起来,逃出阚家。芦苇塘村的人,都知道奚瑾瑾是武林高手。从此,阚家和蔡家有了过节,蔡老三和他儿子们依然,暗地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表面上,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心里愤愤不平。这是阚志修满脸春风似的讲给他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儿。
60年代末,蔡家三个光棍条子儿子,从四川找了一个媳妇。五年没见他儿媳怀孕的迹象。去了县中医院找阚清隽,瞧瞧是什么病。那天上午和覃县长喝了三瓶53度的大禹酒,下午坐诊,糊里糊涂上了床,跟了打蔡铁匠五年,没有一点孩子的影子,偶尔一次,开了花,结了种子……那个小巧玲珑的四川女人,非死非活跟着他,因此做下仇。文化大革命时期,蔡老三做了一次让阚清隽刻骨铭心的报复行动。……绘声绘色,全盘托出,对他而言无怨无悔,光明正大,那是王须仁杜撰事情,没必要去解释,越解释越是糊涂。
第二章 家世渊源
明朝末年,无能的崇祯帝串通一些昏官,胡作非为,不能继志述事,内忧外患,帝国将倾,摇摇欲坠。大明国的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孙传庭在出潼关后全军覆没。榆林一战,是李自成遇到最激烈的抵抗。这一仗有多悲惨?曾经威名赫赫的将门集体殉国,全城妇孺老少全都阵亡,唯一的念想被掐死了。李自成领着这些农民军,轰轰烈烈杀到北京,脚跟还没站稳,他的心腹刘宗敏,搞起了大明遗老的“拷饷”,得罪了士绅大佬,更为失误的是霸占了吴三桂的小妾陈圆圆,促使了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归降大清,加速了溃败的进程。1645年4月,李自成病死了,9月底,刘宗敏在湖北通县被清军抓获,被处死。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在1690年和大明湖广巡抚堵胤锡组建了“忠贞营”,就是后来的“夔东十三家”,均已失败告终,大顺政权只是昙花一现。之前,李过和堵胤锡秘密安排了一个最为相信的亲信兵备道官员王启烈,带着他们最小的儿子李喜龙和堵滨投奔济南府俎如兰……。
公元1639年1月,多尔衮率领清军顺利渡过黄河,首次进入大明朝的山东省境内。济南府的俎如兰迫于万般无奈,本省明军因得不到增援而全部集中到靠近大运河的德州,誓死保卫向京师输送钱粮的漕运安全。不曾想,清军因缺乏必要的重炮而没有攻打德州,反而绕道突进到济南城外。由于大明王朝原本就比较忌惮在内地囤积重兵,所以当守军赶去驰援临城,堂堂帝国的省级首府便只剩下仅仅1200名正规军进行防御。于是,可悲可叹的是那些守土的重任便落到少数文官和大部分动员民夫的身上。他们利用来者缺乏攻城武器的弱点,迅速赶造出简易的手拉式抛石器,以便应付对方临时拼装的盾车与云梯。短短几日,北面贴近黄河的济南城,被强大的清军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之势,解放了。
1690年年底,王启烈领着这两个小孩子,千里迢迢,风餐露宿,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跌跌闯闯到了济南府。停下来一打听,已是清军大辫子的天下了,俎如兰也不知去向……。一路上,道听途说的那些惊骇心跳的顾忌,一一明朗起来,大清帝国的军队,屠城扬州的血淋淋的场面,尸首遍野,血流成河,那种触目惊心的伤痛,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在心头盘旋不止……。晚上,王启烈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旅店住下,领两个小孩子,好好吃了一顿丰盛的羊肉汤。
“你们两个吃饱了吗?”
“嗯。”“饱了。”几乎异口同声。
“我出去一趟,我把你们锁在屋里,不管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吭声或者搭话。”王启烈抬起身,“千万记住我的话!只有我的声音,才开门!”说完,锁了门出了门,只听见“踢嗒踢嗒”的脚步声,渐渐消逝,一片寂静。
两个小孩子,惊恐的相互偎依在一块,等待着王启烈的到来。他们俩慎小谨微,全神贯注的听着屋外的风吹草动,偶尔,从远处飘过几声犬吠,悠扬缠绵,此起彼伏,还有一些孤独寒蝉的风尘女子,在街头嗲声嗲气的挑逗熙熙攘攘的男人们,她们也是养家糊口啊,那些娇小单薄的身体里隐藏许多无可奈何。
王启烈跑到菜园子街鹊华桥一带,不见了俎如兰,就按提前提供的第二个线人--凤姐。凤姐是一个“篮子头”,晚上提着洗衣篮子,假借在护城河洗衣服为掩护,揽客……。见了她,已经变成了只认钱,不近人情了。她把王启烈拉到偏僻的小巷子里,要了银两,推心置腹地说起知心话来,“俎如兰全家都逃跑了,你们的忠烈营也销声匿迹了……你们不要在济南府了,走得远远的,大清的辫子军不停的稽查,实行保甲制,不落一人。”
“往哪里去呢?”
“黄河故道,千里芦苇,近百浣碧,别有洞天,万亩荷塘,河鲤戏游。要活命,去吧,越快越好。”他深知已经处于岌岌可危,四面楚歌的境地了,抖抖了脊骨上冷汗,加快脚步,奔到小旅店,心里嘀咕着,明天一大早就去哪里……。
过了好久,这两小家伙困得打起瞌睡来,突然,“踢嗒踢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声音清晰起来。“喜龙、滨,睡了吗?”
他们立刻警觉的站起来,跑到门口,“还没敢睡吗?”好像是王启烈压低嗓音,哆哆嗦嗦插钥匙的声响。
“吱--哑”一声,开了门。一股寒气,随着王启烈料峭拂面,“有点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坚强,不能大声哭泣。”王启烈脸色凝重,语调悲戚的神态。
他们俩已经是十几的岁的人了,耳染目濡的事情,多多少少在他们内心有了尺度和分寸,他隐隐约约知道他们父亲做的事情是国家大事,自己以后也不能懈怠,一种心境和信念在心中发芽,生长……。
插上门闩,转身压低嗓音说道:“你们的父母,都战死了。”李喜龙沉着脸,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堵滨抽抽噎噎,揉搓着眼睛。
济南府,不是久留之地。他们三人合计着,分开行动,小心翼翼,拉开了距离,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出城的时候,在城门洞里,清军盘查那些身背包裹的来来往往的行人。王启烈、李喜龙、堵滨,继续向西走,越离越远济南府越好。
他们走了三天三夜,又渴又饿,到了黄河故道旁的磐石镇,就是凤姐说的地方了,四周全部是芦苇,芦花飘荡,大雁成行……一个又安全,又土地肥沃的天堂之地。他们三人,小心谨慎向四周观察一遍,寻找一个偏僻仡佬的小饭店,狼吞虎咽之后,寻摸着怎么落脚……。李喜龙把家落户芦苇塘村,堵滨留在磐石镇,王启烈搬到古镇,三家鼎足之势,像一个大黄牛头部的两只角和鼻子对向而立,相距各是十里,有什么闪失,相互照应……。王启烈做了古镇大学堂私塾的老师,改姓为曹,是他小妾的姓;李喜龙做了郎中,深学中医之道,是阚郎中,是他娘的姓;堵滨是磐石镇大药房的大老板,名其子曰:奚坤,也是他娘的姓。
阚郎中来到芦苇塘村,用厚礼拜访了那个干姜似的瘦小的老头王村长,编了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家庭事故,遭了土匪,父母姊妹兄弟惨遭杀害,那天晚上,是他在茅房屙屎,避免了杀身之祸……哭哭戚戚,抹着眼泪……说得王村长跟着直流眼泪,心软慈悲的干姜老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重的礼,也没有听过那么凄惨的遭遇,心甘情愿的接纳了他。在芦苇塘村,建了一个小小的土房,把他外公教给他的中医技能重新拾掇起来,潜心研究……,成了威震四方的阚郎中。他蓄留了长辫子,一副大清帝国臣民的模样。后来,王村长的唯一的闺女爱巧嫁给了阚郎中。
原来的姓氏,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我们都是从淄川过来的商人,尼山来到私塾老师,济南府来到郎中。他们长长的大辫子在臀部,左右摆动。
1722年,大清帝国的雍正上了台,成立特务机关尚虞备用处,顾名思义,“粘杆处”,也就是“血滴子”,一个专事粘蝉捉蜻蜓、钓鱼的服务组织。他们的任务是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磐石镇的县衙里,也设了一个“粘杆处”,头头是一个驼子,据说是一个梅花拳的武林高手。只要那里有点风吹草动,就立马扎过去,一看究竟。
从青海、成都过来的“夔东十三家”的刘伯明,打着卖虫草的名义来到了磐石镇的奚坤 的大药房。大学堂的私塾曹老师走近奚家大院附近,心里明察秋毫,细致入微的发现了,“粘杆处的驼子,在奚家大院四周的树林里,拿着杆子,踱来踱去,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于是他大声喊道:“奚老板,你家的公子奚启超怎么没来学堂。”
听到喊声,奚坤懵懂一下,一晃神,惊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的说:“启超__病了,管家--去-去--芦苇塘村,--请---阚郎中--去了。”
阚郎中匆匆忙忙跟着奚家大管家,赶到了奚家。看到了曹老师,明白了,只见他们两个不停的给他使眼色,比划着捂头,擦汗的动作,并且让他张大嘴,指着墙外……。
“哎呦呦!你们再不来喊我,就把孩子烧坏了--啧-啧,多烫手啊!”阚郎中对着墙外,嗓音响彻云霄,穿云裂石。
……过了半个时辰,让管家以买东西名义,随便看看驼子行踪,已不见了人影。四个人进了最为隐秘的房间,“好危险啊!”青海、成都的“夔东十三家”全部被清军屠杀。只有刘伯明一个人,逃了出来……。他们四个人商讨一番,刘伯明可能被“粘杆处”盯上了,磐石镇,也不是居留之地,还可能涉及影响,以前过了的三家的安危。只能去青岛,不行的话,就出海去朝鲜、日本……。曹老师、奚坤和阚郎中筹集够了丰厚的银票,让奚家大管家把刘伯明送走了。“粘杆处”的驼子,在奚家周围踟蹰徘徊三日之后,跑到芦苇塘村的阚郎中家的对面的池塘旁,钓起鱼来,一坐就是三日。老村长,阚郎中的岳父告诉他,“驼子一直看着咱家,一动不动,是个傻屌……呵--呵--”阚郎中笑了笑,心里闪过一丝的胆怯,依旧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依旧按原来的方式,出诊看病……。一天,驼子进了阚郎中的土房,一丝不苟的审查了一遍,甚至把关于中医书本一页不落的看了看,悻悻不乐的离开了。阚郎中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年之后,有人捎过信儿来,刘伯明在青岛站稳脚跟,干起来他的老本行:中医郎中。
阚郎中的小心翼翼的处事,不显山不显水的风格,断断续续的用了十年,把芦苇塘村的宅院建成了前后两个大院,修山加盈门墙,一宅之内分前后几排的,一排称为一进,进,即旧式房院层次。芦苇塘村的吴姓泥水匠,没少挣了他的钱,十年期间,他都是一心一意扑到阚家。二进院落是在一进知院落的基础上,沿纵向扩展而形成的,四合院由一进院扩展为二进院时,通常是在东西道厢房的南山墙之间加障墙,将院落划分为内外两重。即一进门先是一个小院,然后小院的北边会开一个小门(有垂花门或者屏门),进了这个小门,才是屋子的正院,这院由正房、东西厢房围合而成。我们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二门”就是两个院之间的垂花门。因此,可以说,这“二门”把整个院落隔成了内外两院。第一进院、垂花门、第二进院、正房或过厅、第三进院落、正房、第四进院、后罩房。四进院落的宅院,已属大型住宅,大院了。一天晚上,刘伯明领着儿子--刘汉阳,所需要的经费捉襟见肘的关口,想到了奚坤和阚郎中,于是爷俩跑到磐石镇。
辛亥革命后,青岛刘伯明和儿子刘汉阳,参加了革命党。他以推翻清政府、致力于民主共和的武装斗争上来。他知道,处于德国殖民当局统治下的青岛并没有太大的声势,但青岛的租借地身份为革命人在青岛组织、部署山东境内的革命活动提供了相对有利的活动空间,成立了山东同盟会--青岛分会。1915年春天,孙中山领导的反对袁世凯的护国战争爆发后,青岛更是成为中华革命军东北军司令部的所在地。同时,作为一个口岸城市,从海外归国参与山东革命的留学人士大都先在青岛登岸,志士仁人往来不断。
由于袁世凯的密谋破坏, 山东同盟会独立被取消后,革命党人被迫撤出省城,来到青岛时机重燃斗争烈火。刘汉阳率领部分骨干同志潜在青岛,后各地同志也闻讯前往,以此为据点,组建了同盟会青岛机关部,刘汉阳被推举为临时大都督。他们筹资购械、选精储锐,纠集千余人,周密策划鲁东地区胶济铁路沿线诸县的斗争。刘汉阳诚邀精于制造炸弹的虞和寅一道来青岛,积极研制炸弹等军火,筹集军装,紧张地进行武装起义的准备。在王以成的主持下,用各种铁罐制炸弹200多个,以备攻城所用。刘汉阳等人认真分析了山东的斗争形势,坚定地选择了武装起义的道路,选择了集中力量攻其一点的策略,除在青岛密设指挥机关外,又在沿胶济铁路大站设分支机关,以担任通讯联络、运输接应武器等工作,由青岛分赴各地准备反清起义,后来益都、安丘、高密、即墨、诸城等地均展开了有声有色的武装独立斗争,给清政府以沉重的打击。奚天奎和阚志修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哥俩商量着赚来的大洋,相当一部分,拿去交给刘汉阳。
这已经是民国的事情了。
1915年的冬天,阚志修的媳妇生了一个儿子,起了名字叫阚清隽。一大早,吃了饭,骑着小毛驴,高高兴兴地奔向磐石镇,给奚天奎报喜去了……。十年之前,奚天奎大闺女的满月庆周的日子,约定的誓言不能毁约啊。他们约定成为,儿女亲家,奚天奎的大闺女,是阚志修儿子的媳妇,此言一出,驷马难追啊。
第三章 迟到的新婚夜
1927年农历腊月二十九那天,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是阚清隽12岁刚好到了生日的一天。阚志修邀请算卦的瞎子方理先生,合一下两个人生辰生辰,挑选了吉日,儿子阚清隽的结婚大喜即将来临。
县政府设在磐石镇,四大大财主之一的奚老大奚天奎在磐石镇,开着最大的回春堂大中药房。他大闺女奚瑾瑾和芦苇塘老中医阚志修的独苗苗阚清隽,满月抓周的时候,定了娃娃亲。他们俩是多年的私塾-大学堂孔令柏的学生,是师兄弟,也是生意上来往频繁的坚实好友。那天,两人都喝醉了,说出去的话,不能胡搅蛮缠,酒桌上的一个约定,只要阚志修有了男丁,奚家大闺女就嫁给阚家,做儿媳妇。那时候,阚志修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光杆司令一个,敦实憨厚的他糊里糊涂接了贴…….。10年之后,阚志修有了独苗苗阚清隽。在县商会会长曹文逸的见证下,满月酒桌上互换了喜帖,阚家和奚家就成了顶头亲家。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清晨起来,整个磐石镇城区域一片白茫茫。芦苇塘村前的那条官道淹没在白皑皑大雪之中,淹没膝盖的积雪,怎么踏步啊,阚志修心神不宁。只见他身着青色棉长衫,背着双手,双肩肃立,盯着磐石镇方向,暗自思忖。那三辆驴马大车走了一夜,还没有到奚家?奚家的嫁妆重礼到底厚不厚?儿子阚清隽和奚瑾瑾结婚的贺酒钱那500块大洋能回礼多少?奚瑾瑾的脚是金莲,还是放了脚?……一连串的疑问随时随地涌上心头,小商人的奸诈和龌龊心态,体现无遗。他曾经极力劝阻奚天奎不要让大闺女残酷地去裹脚,他深感他娘的脚的痛苦和行动的不便,上了年纪,依靠鸠杖的辅助行走了。……虽然阚志修跟孔令柏读了许多之乎者也的书,但是他清明地认为在医术上对女人裹脚是一种身体极大的伤害,也是对女性尊严的一种践踏。他对那些礼教陈规陋习,嗤之以鼻,反对女人去裹脚,随意而安。孔令柏骂他狗血喷头,“大逆不道的逆子”。这方面阚志修是顶着社会压力,孔令柏的压力,在磐石县镇东芦苇塘村方圆几里,鼓动那些有姑娘的家庭不要残忍的把小孩子的脚指头挤碎压折,听了那压抑的苦涩声音,心里很痛。大部分女人都是放弃了裹脚,大地主李子仪、高二穷种蛊惑着大学士孔令柏前来找事,被芦苇塘的老百姓围了半天,没有得到什么所以然来,孔令柏看情势不对,骑着小毛驴,沿着芦苇塘村北头的夹斜路,灰溜溜的走了。李子仪和高二穷种晚上的亥时,大失所望,垂头丧气的被管家赶着马车接走了。……解放后,80年代初,各个村庄的街头巷尾一直议论老中医阚志修的英明一世的举措!耄耋的老太太,不用换拐杖,走起路来步伐坚实。
到了巳时,阚志修挽着儿子阚清隽的手,奔向村西头。婚车必须从大街西头进,东头出,这是约定成俗的老规矩。大街上淹没膝盖的积雪,已经被老乡们自觉得清理一条如龙弯弯曲曲的道路。这是阚家的大喜之日,人们不能慢待了他们,他们是芦苇塘最为厚道的家庭取得功德人许。阚志修和阚清隽爷俩一边儿弯腰作揖恭维,一边儿道喜感谢。瘸子王四急如星火的向人们散着花生、糖果。
村西向南的大路,紧挨着一条降龙河。一个明朝末期王家先人,跑遍了黄河故道周围近百里的地方。从山西一路走来,肚饥口渴,昏死在那里,一只喜鹊,叼了一颗大大的桑葚,放到他的嘴了,一会儿的功夫,醒过来,于是在这里落家安户,挖了这口井。那只喜鹊,是一只神鸟。黎明时刻,每当遇到村里遇到大事、喜事都要祭拜祭拜这口井,井口氤氲叆叇,流水潺潺。芦苇塘村的人都叫降喜井。
从此,每一个芦苇塘村人,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祭拜这口井,给家人带来福分和安全,灵验的很嘞。这是近四百年的风俗习惯。阚志修家也不能例外。前天晚上,阚志修、他夫人和儿子阚清隽带着花生果子,来到降喜井,点高香,点黄面纸,烟雾缭绕,磕头作揖,祭祀一番。
今天,阚清隽要娶媳妇了,阚清隽要磕三个响头,迎接“喜”的到来……。已过未时,阚志修的心里开始犯嘀咕起来,他们几个伙计迷了路,驴马脱了套,大马车轮子坏了一个……一个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心里翻滚不止。
料峭的大北风,凛凛烈烈吹着,冻得阚清隽直跺脚,自然而然地把双手塞进青色棉衣宽袖,缩头缩脑,像一个缩进头颅的老鳖;“不要像缩头乌龟,挺起胸来了,今个儿是你的大喜事……!”阚志修怒怼叱吓身边冻的半不落死的儿子阚清隽。阚清隽森着脸,不言不语,瞥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脯,把一双手掏了出来,用袖头抹了抹留下来的清鼻涕。“是,我娶媳妇的日子。”对于新郎官来说是一个混沌好奇,不知所然,还是一个不可言喻的迷迷糊糊幸福之事。
“来了~来了~”,瘸子王四挎着花生和糖块,兴高采烈地喊到。看见了看见了,阚志修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远远看见,三辆驴马车上装满了梨花木家具,鲜红的漆色在雪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最前头的驴马车上,立着高大威猛的折合礼盒把手上,悬挂一个大红绸子花,鲜艳夺目,把路两面的路上的积雪映衬一片绯红……。奚天奎大闺女聘请八抬花轿的师傅,粗犷的号子逶迤而来,那种翻江倒海的阵势场面,把那些积雪踏的雪花飞扬,鼓角齐鸣,气势磅礴。好像一个炸雷,轰轰隆隆天将压境过来。在芦苇塘上了年纪的人印象中,津津乐道此事,那种场面,震撼人心,也是破天荒的一次大喜事。
花轿临近“降喜井”,阚清隽扑腾一声,跪倒井台青石上,“嘭--嘭--”在青石上,用头磕了三下。三声磕头声,痉挛的芦苇塘的人们,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拜天地的时候,满地寻找阚清隽,不知道这会跑哪里去了。最后,坡子王四在狗窝里发现他和那只大黄狗一起偷吃麻糖嘞。把他抱过来的时候,还极其不情愿的撒这波,“头疼呢”。晚上,直到进了洞房,他的头还嗡嗡的声,还想着那只大黄狗用舌头舔他脸庞的感觉,麻酥酥的。奚瑾瑾看到他发紫的额头上沾着麻糖芝麻粒,噗的一声,掩面偷偷的笑。
一万响头的鞭炮在阚家大院上头,激烈炸开。噼噼啪啪的声音中,芦苇塘村的人们,接踵而至,带着欢乐涌进了阚家大院。阚志修惊骇不已地睁开双眼,呆呆地静默那里,好像是在做梦;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种钻心的疼痛提醒他不是在做梦,而是唯一的儿子婚礼现场。这场大喜事,耗了大半的积蓄,心里也是心甘情愿。
现实生活中的事情,他慌里慌张第一时间看看折合礼盒,这就是阚志修的精细精明之处。那扇大肥猪肉下面抽屉里面的红兜兜里的一锭500块大洋纹丝未动,反而又增加了两锭1000块大洋,鼓鼓囊囊的躺在红色的口袋里。磐石镇城里面的大财主奚天奎不是那种看财如命,锱铢必较之人!他看中的是一门子打碎骨头带着筋的亲戚,给自己后世修了一条更宽更长久的路。中医先生阚志修在做人做事上,还必须跟自己的亲家学习一下吧,还跟奚天奎落了不少的距离哩。
阚清隽给我讲述他岳父奚天奎的时候,依然记得多年之后,用那种高山仰止,心悦诚服的眼神,熠熠生辉。奚天奎有1米85的身材,气宇轩昂,体格魁梧,平头乌发,肩膀肃立,把持大烟斗,吞烟吐雾……。可惜的是,他没有等到解放。在1948年底,得了一场大病,无缘无故的肌体消瘦,像成了一条细细的麻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埋在棉被里,无声无息的死去。老中医阚志修也没有诊断他得的是什么病?精明过火他,突然良心发现,耿耿于怀此事,没能的留住亲家的命。他临终前,拉着阚清隽的手,“一定要把病例找到。”在1979年,遇到了一个和他岳父奚天奎的病例是一样的患者,知道它们是世界上比较罕见的消渴症。他用一种放血调理的方法,取得了进展,在他即将退休的那年,得了医学大奖,这是他在中医院院长的位置上又延长到1996年12月份。那时候,他是耄耋老人了。
富丽堂皇的拜天地、拜父母的婚礼现场,人头攒动,闹声鼎沸。拥挤的人们项背相望。1米75个头的奚瑾瑾显得异军突出,鹤立鸡群。阚清隽在她身边居然是一个小鸡仔和大母鸡,他的脑袋刚刚够到奚瑾瑾的胸部,像下雨的时候,小鸡仔掩藏母鸡翅膀下一样。看着挺拔如松的儿媳妇,芦苇塘村唯一个比男人个子还猛一点的女人,阚志修夫妇喜笑颜开,心里美滋滋的,体格丰腴,多子多福。进了洞房,花烛之夜,不论辈分高低,老幼乳妇,席面丰厚,吃完之后,闹婚的开始了,躲闪不及,一团团的雪蛋子塞进了奚瑾瑾和阚清子的裤腰里面,暖化了的雪蛋子化成了水,顺着大腿流了下来,十冬腊月天,须臾间,结成了冰渣渣,冻硌的奚瑾瑾坐在床帮一动不动,打着冷战。邻居蔡铁匠,色眯眯的看着奚瑾瑾……从旁边钻出来,像饿虎扑食的样子紧贴她身子过来,她看形势不妙,迅速的避开,蔡铁匠一个狗吃屎,跌趴在地上。他不是个好人,在她的眼里一闪而过,提醒自己,以后要提防着他。
天,已经很晚了,渐渐地,人们离开了阚家。新郎官阚清隽在大嫂们铺就好床铺,嘻嘻哈哈中戏谑一下。只见他褪了棉裤,滋溜一声,钻进被窝,暖暖烘烘,好舒服啊。不管任何人戳他,拉他,就是不离开床,像一只蜗牛一样抵死缠绵在窝里……。由于天气寒冷,明天是除夕,本家爷们,闹了一阵子,也要回到自家没有干的活纪,拾到拾到,领了一包包喜糖、喜饼,依依不舍离开了。那些抱有希望的听听阚清子和奚瑾瑾的风情之音的年轻汉子,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一年,冬天天气非常的寒冷。
“ 你们熄灯就寝吧!人都走了。”
“知道,~娘,您们~也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啊!”奚瑾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奚瑾瑾站起来,棉裤里已经结成了冰棍棍,走起路来,哗啦啦的乱响,硌得她死肺裂心的刺骨疼痛,坚持把所有的院子里的门窗是否关好,门吊子锁是否落,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里。这是她娘头一天着重安排的事儿,进了阚家的门,就是阚家的人,时时刻刻想着阚家的安危。
阚清隽睁一双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奚瑾瑾,“媳妇,你干啥去了?”
“不能喊~媳妇,喊姐姐!知道不?”奚瑾瑾一本正经地说。
“就是我媳妇哩,为啥不能喊呢?”
“老掉牙的东西!不跟社会形式,我比你大,必须喊我姐或者叫夫人!”奚瑾瑾用手指头指了指阚清隽,“记住,我是你姐姐,是你的夫人!”
奚瑾瑾丽质天成,身材高挑,体格丰腴,四肢匀称,健壮有力。阚清隽满脸通红,好像要发大的雷霆,“偏不这样叫”。转眼一瞬间,只见奚瑾瑾揭开了厚厚的棉被,把他从被窝里抽拔出来,一只手把他的身体举过头,擎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不小心戳住他的脆骨,在空中笑个不停,笑得前仰后合,浑身乱颤,直到笑得自己感到被摔下来的危险,才凝重下了,盯着奚瑾瑾。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姿态,流露出庄严。吓得阚清隽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姐,~以后听你的!”“以后,要识抬举啊。”小小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心里安慰安慰自己。转眼之间,忘了羞辱,酣然入梦。
他的男子汉主义,从此荡然无存!醒来,看了看,奚瑾瑾还睁着眼。
“姐,会功夫。”
“姐姐是梅花拳师的后人,知道不?”俯下身子,摸了摸阚清隽。心里寂寂寞寞,顾影自怜。
“我暖得热烘烘的了,你脱了衣服,进我被窝吧!”阚清隽讨好似地说。奚瑾瑾腾的一下脸红了,“咱俩是两口子,还害羞哩,嘻~嘻~”,他好像长大了似的,讲了一句成人的话。奚瑾瑾娇嗔说,“~不~那意思,我心里突然慌张起来,七上八下,心里像一只兔子在心里胡腾胡腾的跳个不停……。”
奚瑾瑾脱了衣服,一副红兜兜套在前胸,鼓囊囊的,像两座红色的山峰。阚清隽一脸的茫然,目光呆滞,仿佛什么目的愿望没能实现不肯离去,要追根溯源似的。“看啥呢?傻了吧唧。”奚瑾瑾害羞了,不敢正眼看他,偷偷瞟了一下。只见他微微一颤,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蛊惑着,眼眸里时显时失,一顾倾城。
吹熄了灯,两个人彼此安静下来,缩进被窝。阚清隽把头贴近奚瑾瑾的……。他心里揣摩着,奚瑾瑾高高的红兜兜下到底是什么样子?而奚瑾瑾心里一种难捱……。在黢黑黢黑的夜空中,想着彼此的心思,久久不能平静如水的睡去,阚清隽毕竟是一个还没有……,不能过早的累伤他幼小的身子……。阚清隽首先打破了宁静,把那只纤细的小手,哆哆嗦嗦地……。……奚瑾瑾失望透顶,唉声叹气,带着怨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刚刚蒙蒙亮,奚瑾瑾记住娘家父母离开的时候,含着泪花要求鸿案相庄。她必须遵守螽斯衍庆的理念,做一个懂事理,守规矩,勤勤理理的阚家媳妇儿。知晓明理,聪明伶俐的奚瑾瑾哭的一塌糊涂,说出感谢22年的养育之恩,没有能够给娘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离开了的遗憾。她的依依不舍,随而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直到现在她心里不舒服,隐隐约约的作痛。在另外一方面觉得自己的丈夫还是一个“毛孩子”……。把厨房的水提满桶,该烧烤的柴禾卸载灶口门,利落拾遗一遍菜板桌椅……。阚志修夫妇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儿媳妇儿啊!阚家的好日子又开始了!他们夫妇一宿没睡,担心自己的儿子经不起折腾,他这个小树苗还没长成,弄成病怏怏的黄苗苗丫子,伤了筋骨,作了孽障;一直观察留意新房子里的一切异样声动,一草一木……。吃过早餐,婆婆把奚瑾瑾喊到堂屋里间,侧面轻描淡写询问一些无尽重要的话,“阚清隽是一个孩子,凡事留一线空间,多担待一点他!不要急得幸事上身,等到应该成熟的时机,我们俩也不拦你……!”她听了后,一下子红到耳根子,低头悚然,小心翼翼地说,“娘,明白事理,您们二老不用担心此事古难全的事情,我会把握好自己……!”刚刚恓惶的心情松弛下来。
过了春节,阚志修夫妇接受了亲家奚天奎的建议,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青岛中医学堂学习去了。离开当晚,好像明白分别之苦,在前胸磨蹭来磨蹭去,躁得她心里乱如丝麻,郁郁葱葱的心欲,时晕时清,像一只小鹿乱撞心房……。
阚清隽走了,读书去了青岛。奚瑾瑾把所有的累活脏活都揽了过来,毕竟公婆都年龄半百了,凡事不能再捞到他们了。让她烦恼的事儿来了,每天即将黎明时刻,总是一个黑影在窗户外徜徉徘徊。天明了,窗户下面的大青砖被踏的剔明发亮,是村里一些心态龌龊的阿飞所为。她心里寻思着怎样教训他们一下。……与蔡老三一墙之隔,两家的厕所临墙而建。一天清早,奚瑾瑾倒了尿盆,褪下裤子解小手,她下意识的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墙体少了一块砖,一双眼睛偷偷摸摸探了过来,“啊”的一声大叫,奚瑾瑾提着裤子跌跌闯闯的往外跑。她婆婆赶过来问她“咋了”,她只是撒谎说,看见了一条长虫(蛇)。她知道,公婆都是胆小如鼠的人,害怕惹什么事情来。奚瑾瑾内心中不害怕那个蔡老三,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用砖头把那个空隆堵塞上。可是那个蔡老三,不知好歹,只要她进茅房,哒哒的脚步声而至,接着取走蓝砖头,一双淫荡荡的眼睛狂妄的钻出来,“蔡老三,你想干啥。”
“我想看看你的雪白的光腚。”。
“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啦”她目光如炬,疾言倨色的说。
“随便,我还想亲亲……,呵--呵。”
“下流。无耻之徒。”
蔡老三看奚瑾瑾的腚膀子的风言风语传到了阚志修耳道眼里。他问了奚瑾瑾,说是确实有此事儿。他和他老婆,奚瑾瑾的婆娘商量再三,带了两块大洋,跑到蔡老三家。三兄弟啊,你和瑾瑾差着辈分呢,你那种行为让大伙知道了,是不是丢人现眼嘞。哥,不这样了,不会这样了。点头哈腰的接了两块大洋,随手揣进兜里。蔡老三安静了半月,到了晚上,又张狂的直接敲打窗户,用力推窗户。白天,奚瑾瑾一进茅房,趴到墙头,我行我素,张狂至极。气得阚志修脸色苍白,直打哆嗦……。
一天,阚志修邀请,磐石镇的豫剧团的角儿小黑牛来芦苇塘村唱戏。戏台就搭在阚志修的药铺前面。奚瑾瑾心里盘算着,等待机会,揭竿而起,狠狠地教训蔡老三一顿。在戏场歇息期间,一帮看戏的女人和奚瑾瑾一块进了茅房解小手。突然,一个黑黢黢的脸,从墙头抻了过来,“蔡老三。”女人们像炸了窝的马蜂,嗡的一声没有方向的乱跑乱飞。奚瑾瑾冷静的一抻手,把他从墙头拽过来,做贼心虚他负隅顽抗,脱掉上衣想金蝉脱壳,她绊了他一下,趴在地上。蔡老三趴在地上,抬头一看,四周全部是一帮女人,开始肆无忌惮起来,爬起来想溜之大吉,眼疾手快的奚瑾瑾一把按住他。蔡老三动弹不得,大喊大叫起来“大小,二小,三小,都过了。”吓得尿了一裤子的年轻小媳妇,抹着眼泪向自己的男人诉说着蔡老三的下流之举,黒压压围过来的男女老少怒斥他不道德行为,“不要脸的老流氓”“下三滥的货色”。蔡老三的大儿子听到议论,不分黑白,素质低劣表现的无遗。看到他爹被奚瑾瑾按在地上,弄火中烧,举拳就打,只见奚瑾瑾轻轻一抬腿,把他踹到一丈之外。蔡老三和他那两个儿子看大儿子被踢翻,扛着大油锤,一起涌过来,只见她沉静应对,眼疾手快,把蔡老三爷四个,全部打倒在地,打着滚,捂着膀子,护着肚子,丑态百出,鬼哭狼嚎般,相互搀扶着,灰溜溜的离开了阚家,大伙都自动的鼓起掌了。
从此,奚瑾瑾是武林高手的美誉,传遍了方圆几个村庄。蔡老三,不再进奚瑾瑾的窗口徜徉徘徊了,茅房的那个砖头,不再移动过。芦苇塘村,对奚瑾从瑾有了这种想法莽撞露头青的小混混,也打消了念头。
恍然如梦。
弹指之间,十年过去了。阚清隽在青岛求学十年,是青岛市长沈鸿烈大兴教育之时,他也遇到好机会。一到青岛,拿着他岳父奚天奎的信,直奔中医大咖刘季三在无棣二路上的同和生药房。无棣二路是一条山谷,两面是嫩黄色的房子,高低不同,层次分明,充满了古色古韵,在阳光的照射下,烟火味道浓烈。东面伏龙山绵长悠远,像一个大大的褐色的大蘑菇,擎附在地上。余脉大连山和西面观象山余脉之间形成一条天然的山谷,这条山谷流水是季节性的,每到夏天,两面的山水齐向谷底流,但都是不规则的细流,其中最大的一股莫过于伏龙山西面的溪水,集中、粗犷,争先恐后地下流,“不幸”跌落于一个大湾,这个大湾就是被人们尊为“龙吟池”的地方是莱芜一路小学。那里是刘季三介绍阚清隽读书的地方。三年小学毕业,阚清隽考入了同仁会青岛中医专科学校。在学校里,表现积极,接入马克思主义哲学,先进思想的王泊平一起去他师傅刘季三那里,讨论时弊,有了更加广阔的天。
每到夏季,他总是跑到湾满外溢,穿过马路的悬崖峭壁旁驻守远望。溪水跌落如瀑布,顺势而下,击起层层浪花,巨大的轰鸣声在深潭里,使得他的读书声显得微不足道。溪水再溢出流到苏州路上也是山谷,溪水奔流跌宕,碎石杂草,鱼虾杂居。当然这是后话。话又说回来,山溪一路走来,由无棣二路经益都路入大海。自然界的规律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山溪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自然是曲折蜿蜒的。无棣二路自然也不例外,马路两旁是法桐和刺槐,遮荫挡阳,空气新鲜。整齐划一的二层和三层楼房,楼底有大门可进去,后面一般是一个院落或二进院落,院内有平房或二层楼房构成里院。那是就是无棣二路上刘季三先生的同和生药房。
老百姓住房一般比较窄巴,阚清隽和那个朋友似乎住在东面二楼上,好像住了一间房子,家里陈设朴素、干净利索。记忆最深的是这条马路繁华有余,清净不足。那时临街网点密集,什么杂货店、理发店、药店、茶叶店、饭店、服装店、开茶炉的,压面条的,应有尽有。由于胶东路三角花园周围是农贸市场,自然辐射到无棣二路,所以无棣二路几度取缔,又多次出现成为蔬菜市场。同仁会青岛中医专科学校,毕业之后,在中医界学识渊博的有志青年,斩头露角。不久,在中医院站稳脚跟,一心一意,大展宏图。阚清隽出去时毛头小孩,现在已经成为壮实如牛的真正男子汗了。
1939年初冬,天气还不算太冷。一个雾蒙蒙的清晨,芦苇塘村阚家大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戴着羊毛礼帽,高挑的个子,脸上一层薄薄的水滴,他身旁是一个人力车夫,车上拖着四个藤编行李箱。左手提着一大包红红绿绿,鲜艳夺目的锦缎旗袍……。他摘下礼帽,轻轻敲着门板。“咚--咚--。”
刚刚把院子打扫一遍院落,医药诊断房准时五点开门的奚瑾瑾,身着一身蓝绸缎面的旗袍裙子,漓漓洒洒。听到敲门声,奚瑾瑾应声而去,从门缝看了看。
“你看病吗?”
那个男人用帽子捂住胸口,“是。”
“哪里不舒服?”
折下身子,看似非常痛苦的样子,“心疼啊。”
她恓惶抬头看了看,心里念叨。这人是不是神经病,说谎调皮。突然,一个人的清晰的模样在眼里灵犀般一闪而过,“哎呀,我那个娘来”一声,不顾在门口傻傻等待的汉子。折身踉踉跄跄跑回院落,“爹,娘,清隽回来了!”心不由衷的慌了魂,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颤着身体,不知所向,把开门的事儿抛到脑后,咄咄怪事。阚志修听到喊声,好像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哽咽着,哆嗦着,拄着拐棍履步维艰。他娘慌里慌张跑到门口,撤了门吊锁,一下子扑到把阚清隽身上,呜呜大哭。阚清隽抚摸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含着眼泪,紧抱住母亲。他爹站在台阶上,捋着胡须,微笑着。奚瑾瑾好像血脉膨胀,红着脸庞,僵硬着身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
“清隽还没吃饭吧。”阚志修活动一下手杖说到。
奚瑾瑾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回答,“我做饭去。”
“瑾瑾,要擀鸡蛋面条,清隽爱吃。”婆婆接着说。
“知道了,娘。”她扭身进了厨房,给阚清隽做饭去了。
一路上,阚清隽在火车上颠簸流离。下了火车,又从商丘近百里路程,回到磐石镇。觉得又累又乏,又是深更半夜,不想打搅岳父,于是打消了拜访他的想法,缓过劲来,一一详细的给岳父汇报一下。他在磐石镇小站,转了转,一家烧饼店的马灯摇曳着发着微弱的光。发现只有一个人力车夫,抱着头,一身单衣,冻得浑身发抖。阚清隽转身去了烧饼店,买了六个热乎乎的烧饼,拍拍了车夫的肩膀,“我想坐你的车”,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艰难的捂着肚子想站起来,没有站起来,“别站了,先把烧饼吃了。”阚清隽也曾经经历过挨饿的感受,被伪军关了三天,饿了三天,深受同感。车夫不再推辞,像饿虎扑食的样子,心里有点隐隐作痛,看来饿了好长时间了。他没有坐车上,只是让车夫拉着四个藤编行李箱,和车夫一起步行。一路上,知道车夫叫陈德福,磐石镇陈家庄的,父母双亡,拉车活计很是惨淡,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即将黎明,到了芦苇塘村,和父母,奚瑾瑾商量一下,把陈德福留下做了阚家的长工。后来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了阚清隽来往湖西、运西、鲁西南的专职车夫了,说走就走。
阚清隽喝了三大碗鸡蛋面,打着饱嗝,进他们的屋里,倒头便睡。
阚清隽一觉醒来,伸了一个懒腰。屋外已经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一直坐在床边的奚瑾瑾起身用针轻轻挑拨灯芯,豁然亮了许多。
“瑾瑾姐,你过来。”
“咋了。”她在床边顺势仰身躺下,忽闪着眼睛。
阚清隽一抻手把她拉进怀里,……弹拨那根尘封已久的琴弦……,一种无形柔软的力量侵蚀着彼此。咚--咚--的敲门声从门板那里传过来,“先生,老先生叫你去一趟他那里。”奚瑾瑾挣扎着从阚清隽怀里钻出来,“我和清隽一会儿到。”“知道了,夫人。”陈德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嘟囔着,爹喊你的。阚清隽不情愿的披了长衫,两个人去了堂屋。阚志修特别兴奋,不让他老婆插嘴,絮絮叨叨问了儿子很多事情。十年过去了,认真的看到父母的样子,清隽的心里有些落寞和伤感。父亲的背,微微的驼了,像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卧在地上。母亲的头发白了,身子还算硬朗,红光满面,像芦苇塘村东的芦苇一样,亭亭玉立。他讲了一下十年求学的经历,受到刘先生的盛情款待和孜孜不倦的教诲……。日本人来了,侵占了东北三省。青岛的青年学生都参加了反侵略运动……。
“你拜到刘先生门下了。”阚志修疑惑地问到。
“是。”随手从兜里拿出一个金晃晃的铜牌:关门弟子--阚清隽。
“他是大家啊,威震四海啊,他和你岳父有交情啊。”阚志修捋着胡子,微微笑了笑。
“我和瑾瑾去磐石镇,看望一下岳父岳母,他们一直惦记的我的,多年不辍。”
“该早去啊。让德福拉着你们,多买点丰厚的东西。”
“嗯,那个小藤编行李箱是刘季三先生让我捎给岳父的东西。”
“啥东西啊。”
“艾思奇的书。”
阚清隽靠近了那个神秘。他岳父是磐石镇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身份。奚天奎是磐石镇的大善人,对身处困境的老百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凡遇到那些行乞之人,总是慷慨解囊,有钱给钱,有粮给粮。奚瑾瑾经常讲,家里每逢红白喜事,成群结队的叫花子聚集那里,连续几天几夜,做好饭菜,摆好桌。只要奚天奎知道了,有远方的叫花子在磐石镇郗家附近庙宇病倒,就专门安排家里长工送十几天的饭,直到病愈了才离开。组织派他去磐石县城开展工作,这事儿千万不能让父母和妻子知道的。他在心里一直和家人说话的时候,担心说漏嘴,总是小心翼翼的。那本红皮笔记本里,详细记载一些有关阚清隽的缘由。
鲁西南一进冬天,黑夜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到七点钟,人们脱衣进入被窝,准备睡觉了。奚瑾瑾做好了饭,大家伙一家人和和气气,暖暖融融吃了饭。问候一下父母,夜壶是不是洗干净,放到卧室门口,梳吧妆,他们两个进去他们的屋。那是他们自由的世界……。强壮的阚清隽血气方刚,紧紧搂住奚瑾瑾,好像把她的身体擎起来,像一支晶莹剔透的白荷花,……,接近黎明,阚清隽趴在奚瑾瑾的胸脯上憨憨睡去。十年之久的美丽期待,如愿以偿……。
第一学期,山东师范大学放寒假。我应邀第一次进他的书房,忐忑不已。书房里,除了窗户那一面,三面都是高高的书架,一个古槐木做的书桌,简单敦实,好像涂了一层桐蜡油,发着扎眼的亮光。
那一夜,他血脉贲涨,不能自己,,奚瑾瑾出了……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他这年龄,颠覆回忆了丰富多彩的情欲,对我而言,觉得不可捉摸。他那一种罕见的坏坏的微笑里意味深长。
那是阚清隽和奚瑾瑾彼此期待已久的新婚第一夜。
第四章 大道从善
阚清隽回来的第二天,阚志修一大早起了床,让老婆起来做早饭,喊了长工德福,进了磨坊,棒子、大豆、高粱、红薯干杂粮混合后,套上毛驴,上了眼盖,“吆喝--吆喝--”开始拉磨了。一个顿时,面粉磨好了,用了崭新的白棉布口袋,装了整整一袋子。这是给他亲家奚天奎准备的,他最喜欢杂面馍馍这一口。前天,奚天奎告诉我,清隽快回来了,我想他哩。他回来一定看望你的。出了磨坊,背着手,弓着腰,嘟囔着,看看他老婆是否做好了饭。
做好了。她一边收拾饭桌,一边瞅着西厢房的一举一动。
喊他们俩起床啊。
“让他们懒会儿床吧。”他老婆忿然作色,嗔怪道。
德福吃了饭,套好马车,装好昨天商量好的必拿的礼物,还有箱子书籍。坐在马棚门口,只等阚清隽一句话了。
奚瑾瑾一睁眼,斑驳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显得亮亮堂堂。阚清隽侧着身子,手握着她的乳房,整个大腿压在她身上。她轻轻挪开清隽的手,身子从他身下钻出来。
“清隽,醒醒,今天去俺爹那里呢。”莺声燕语似的拍了拍他。
“呃--呃--。”他迷迷糊糊翻了翻身,顿然惊醒,抬起身,揉着眼睛,含含糊糊说,知道知道了。
开了门,两个人出来西厢房。已经把饭盛得满满的碗,都在饭桌上呢。婆婆笑脸相迎。奚瑾瑾的脸色一片羞涩,低着头。阚清隽大声叫到,“好香啊,好香啊。”狼吞虎咽,牙齿把白瓷碗碰得吱吱响。
嘚--嘚--。陈德福坐在车辕上,阚清隽和奚瑾瑾坐在车前头,避免受颠簸之苦,甩了一下鞭子。嘚--嘚--上路了。
听说自己的姑爷要看望他来了,攘臂而起,站在门口,搜寻着从东边过来的每一辆骡马车。这小子个子一定长了不少吧,心里不停的思量斟酌。刁三颠着小步,小心翼翼的扛着一只宰好得青山羊,后背滴滴哒哒一绺鲜红的血迹。“我看到小姐了,先生,马上到。”说话间,老阚家的大青骡子好像轻车熟路似的,啪嚓啪嚓直接拐进奚家大院,把主人老奚晾在那里。奚天奎摇着头,欢欢喜喜跟着车进了大院。
“我爹在车后呢,快下了。”陈德福呵斥骡子停下车,阚清隽一下子跳下去,奔过去拥抱住奚天奎,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还是小孩子,还哭鼻子呢。”奚天奎抱住阚清隽的头看了又看,“个子长了不少,可是不完美,跟我的个子差一点。”阚清隽接着岳父的话说,“到了23岁还要窜一窜嘞。”“那你只有一年的机会了,哈--哈--”爷俩相互搂着臂膀,有说有笑的进了客厅。老奚家对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他们都喜欢艾思奇的书。
日本人说了来就来了,很快占领了大半中国。国家民族危难时刻,大批汉奸,厚颜无耻,跃跃欲试,这些民族败类,背叛自己的祖国和民族,帮助日本人对我们老百姓烧杀抢夺。无数中华儿女抛头颅。洒热血,一往无前,无愧无悔。汉奸汪精卫,在日本人的授意下,鼓噪取缔中医行医行动,所谓推广日本式的西医,引起了青岛中医界大咖刘汉阳、徐开五、陈鸿雪、杨祝成的强力反制。在山东省大张旗鼓地在各地义诊医疗,免费向老百姓医疗服务、提供药材……奚天奎听了此事,义愤填膺,倾囊而出,在磐石镇是一位急先锋。
阚清隽在青岛期间,拜倒刘汉阳门下,全面系统地对医学学习一番,加上祖传的中医技艺,又聪明地结合德国神父带来西医技艺,淋漓尽致地成就了一番事业,享有盛誉。他秉承师傅刘汉阳的理念,舍弃一切在青岛的丰厚待遇,坚定不移的跟随地下党意志信念,水深火热之中回到了家乡,为家乡那片土地上的人们诊断病理,扶伤疾苦,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干革命,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第三天清晨,下着像箩面一样的细雨。阚清隽叫上陈德福,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提着一只藤编行李箱,坐上车,出发了。他告诉奚瑾瑾,他去拜访一下四周方圆百里的同行医家,需要7天的时间,办完事就回来了。奚瑾瑾和他父亲阚志修、母亲也支持他这样做。
已过而立之年的奚瑾瑾,身材依旧如故丰满圆润,皮肤细腻如玉,像八月十六晚上的月亮一样皎洁。胸脯越来越大,走起路来,抖动不已。莨绸丝的旗袍,衬托她修长的身材,亭亭玉立,瑕不掩疵。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劲头十足,做事利利郎朗。她给做事忧愁寡断的阚清隽做了很好的建议。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男人和她父亲奚天奎一样,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是为老百姓做的事情,也是为国家做一件撼天震地的大事儿。她内心中佩服这个小她10岁的小丈夫。
过去了半年,阚清隽经常来回于湖西之间,去的时候,装满了治疗红伤的药物,回来的时候,满满一锭一锭的大洋,然后送到县城北十里刘岗村的刘齐滨手里。一天晚上,漆黑不见五指。阚清隽和奚瑾瑾刚刚准备躺下睡觉,就听到了急匆匆的敲门声。阚清隽打开门一看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映入眼帘,他惊讶的压低声音,“杨司令,你咋来了?”
“清隽同志,警卫员小朱腿部中了一枪,日本人打的,枪子没挖出来,一直发着高烧。”接话的人指了指马背上的那个人。
“杨司令,等我一下,我让媳妇给你们做点饭。”扭身进了屋里对奚瑾瑾说:“来了病人,我去后院瞧瞧,在准备四个人的饭,给那个病人荷包四个鸡蛋。”奚瑾瑾下床,披上衣服,急匆匆走向厨房去了。他也出了外门,从杨司令的手里抢过牵着其中一匹马,探过身一看是战友葛存壮,握了握手,“跟我走。”
后院比较空旷,最北头紧挨枣树林是一座药库房,套间里是一个外人不知道的手术室,距离大街比较远,所有的噪音和说话声都听不到。警卫员朱柳安大腿里的枪子,很顺利的被阚清隽取了出来,用湿毛巾溻涾额头,降降了温,睁开了眼,好像十分激动的样子,看着阚清隽,“柳安,很快会好的。”
杨司令松了一口气,“还是医学专家厉害啊。”“不能夸我,我会骄傲的。”阚清隽狡黠的说到。
奚瑾瑾把做好饭菜,用菜篮子㧟了过来。“这是我老婆奚瑾瑾,杨司令。”杨司令起身立正,向她敬了礼,吓得奚瑾瑾只往回退,怯怯看着阚清隽,“不用怕,他是八路军的杨司令员。”“奚瑾瑾女士是一个开明之人啊。”杨司令过去和她握了握手。吃完饭,东方的天际开始发白,公鸡开始第二次打鸣。
“清隽同志,我们俩要回到运西区,小朱就交给你了。”杨司令拍拍阚清隽的肩膀。
“杨司令,请放心,柳安在我这里特别安全。”
他们骑马回到了刘岗村。后来,朱柳安就在阚清隽的诊所当了抓药师傅,也是运西专区的联络员。距离芦苇塘二里远的古镇小学校长赵立玲是湖西专区的联络员。奚瑾瑾他爹的回春堂里,有一个叫刁三的伙记,经常往阚清隽的诊所送药,他是朱程领导的鲁西南专区,在磐石镇埋的底线,也是联系阚清隽的联络员。在杨司令的关怀下,在芦苇塘村的阚家诊所,成立了党小组,组长是阚清隽,成员是朱柳安、刁三、赵立玲和三位小学教师。每周都在库房里开一次会,把延安的精神及时的传达到专区去。
奚瑾瑾四年当中,连续生了五个儿子,最后是一个双胞胎。阚清隽还是老样子,只是个子长高点,基本上撵上奚瑾瑾的个子,文弱书生意气风发,身体没有发福的迹象,挥斥方遒。老乡们把他们夫妇俩,比喻成胡萝卜和架豆角,一个圆润丰满,一个若不经风。但是,阚清隽的医术远远把父亲撇在后头,颐养天年的阚志修夫妇的眼睛离开五个虎头虎脑的孙子。他们两个人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摇摇摆摆,蹒跚学步,时而即将歪倒,又奇迹再现般的纠正步伐,继续前行。阚志修夫妇两个,随着孙子的起伏不定,心脏里的那颗心,也是忽上忽下,担心自己的孙子出了什么闪失。晚上睡觉的时候,五个小家伙横七竖八地躺着在花梨木大床罩蓬里,逼迫着他们一个在西南角,一个在东北角,蜷卧在里面,打着瞌盹,抚摸着小脑袋……。
阚清隽和奚瑾瑾一心一意,扑在各自的事业上。他们经常在枣园里碰到王方理,拉二胡,弦子,喊嗓子。
芦苇塘村的瞎唱艺人王方理30多岁了。他有一个小媳妇,是童养妻。这个17岁的小姑娘叫小翠,天真无邪,聪明伶俐。村东的枣树林,南部是王方理家,北部是阚家的,南部有一棵近百年的酸枣树,孤标傲世,绿盖如荫。每到秋天枣红了,小翠总是爬上大树,捡最大个,最鲜红的枣果,送给奚瑾瑾吃。一来一往,他们俩成了好朋友,无话不谈。一天,小翠又摘了枣,跑到阚家的医室。看到奚瑾瑾正在抹眼泪,她胆怯的把枣儿放在桌上,扭头就走。
“翠翠,别走呀。”她抬头看了看。
“我害怕你有事,耽误事儿。”愣住了,微笑地说。
“我没事,想给你说说话哩。”
“这一次摘得枣,全部是阳面的枣,红里带紫,酸甜酸甜的。”
奚瑾瑾随手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好甜啊,好酸啊。”
“姐姐,你哭啥类。”
“九龙湾的闫土山,一个19岁的小媳妇难产,大出血,死了。婆家人木虎,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讲话的时候,突然眼睛发出一种稀奇的光,凝固了。小翠的衬衣前襟,敞开,露出白白的肚皮。
“你多长时间没来那个了。”
“三四月了吧,整天干哕,想吃酸枣。”
“你怀孕了,翠翠,要生孩子了,快当妈妈哩。”
小翠一脸的茫然。“方理还和同床呢,疼得很呢。”
“我这就去找王方理他娘,教给你们娘俩一些女人的东西,保护好自己。”
王方理他娘知道了,欢天喜地,走起路来,咚咚响。王方理更是心花怒放,把手里的二胡玩得山转水转,拉出的声音,宛转悠扬,娓娓动听,在枣园了拉了整整一天。
小翠的预产期开来了,她表现得非常烦躁不安,又大又圆的肚子,不时颤动不已,那种痛苦的疼痛使她不由发出呻吟,软绵绵地倒着床上,把脸儿埋在枕头里。然而不一会儿,她艰难的抬起身子,紧紧抓住奚瑾瑾的手,像老虎钳一样紧紧攥住,不停的颤抖,眼里充满了恐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躺着在床上预先折起身子,也是困难的摆动四肢酸软无力,肚子一阵一阵地疼,下腹部坠胀,嗷嗷的呻吟不断。
奚瑾瑾喊过了王方理他娘,拉下帘子,用一块医用大棉布遮掩住小翠的身体。阚清隽进了医务室,隔着窗户,喊道:“柳安,把汽灯点着,没有柴油仓库有,加满。”
“好嘞。”
虽然是白天,室内比较暗淡一些,他对奚瑾瑾说道。朱柳安把汽灯递过来,他挂到床架子上,立刻灯光明亮,如同太阳。作为医生他,没有不好意思去推脱,去检查小翠的产道,嗫嚅道:“只能剖腹产了。”好像一筹莫展的样子。
“你不是带着剖腹产的工具啊,行李箱里有吗?你以前告诉过我。”
“有啊!从青岛呆过的,咱家里条件差,……多少有点担惊受怕,出现什么闪失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不是,阚医生。”带着揶揄。“俺爹曾经说过,高度酒能消毒嘞!”
“听你的话,说干就干……!”阚清隽自从被奚瑾瑾结婚那天晚上“梅花拳师教训戏弄”之后,心悦诚服,直至到现在还是“奴颜媚骨”!他依旧喊妻子“姐姐”,潜移默化,琴瑟之好的幸福。
那天早上六点至下午三点,他们夫妇两个把小翠的孩子顺顺当当地拿了出来。只是在她的小腹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哇哇哇声像天籁之音,响彻云霄……。
手术之后,阚清隽和奚瑾瑾夫妇两个人担心对小翠三年内再次怀孕,造成创口再次撑开,形成永久性,习惯性的血口难于愈合。他们谨慎小心,直言正色地告诉王方理他娘,他们两个不能同床,会造成小翠肚子第二次创伤,难于恢复愈合。小翠和她婆婆坚守阚清隽夫妇的安排,不让瞎子沾小翠的身子,三年时间里,自己和儿媳一个床休息睡觉。有一天,小翠跑到奚瑾瑾那里,一下子坐着她旁边掩着嘴巴,贴着耳朵,笑嘻嘻的,告诉她,把瞎子憋屈的,晚上直往他娘养的那只母羊身上骑……。小翠一抬头,“咦,那不是要饭婆子她儿子鹿四狗吗。”奚瑾瑾随着小翠指的方向,只见一个衣服褴褛的人,脚步颠簸,身体上背着一个人,随他起伏不定,慌慌张张远远跑过来。“阚医生,我娘中风了,救救我娘吧。”
距离芦苇塘村三里的鹿寨村里一户人家叫鹿四狗,此人好吃懒做,家徒四壁。攀附在汉奸王子魁门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混混。只有一个70多岁老母亲跟他一起生活,每天外出要饭,回来还要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鹿四狗带一些杂面馍馍给他吃……。大家伙对鹿四狗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好人不踩狗屎,扔给他一个馍馍远远离着他。
阚清隽给鹿四狗他娘扎了汗针,让她喝点水,慢慢恢复了知觉。还是错过了最佳时间,她落下了半身不遂毛病,靠着一支柳树拐杖癫癫怯怯地缓慢行走……。临走的时候,奚瑾瑾又给他们娘俩一袋面和一兜子的馍馍,“四狗,从高二孬种那里租一些亩吧地,好好经营经营,把自己家的生活搞得过得去,要不不要把自己的一身憨力浪费掉!”奚瑾瑾一脸严肃。鹿四狗点头哈腰,“嗯~是~~是,一定听您们的话,到家就去找高二孬租种两亩地……”。
阚清隽和奚瑾瑾的医疗技艺,秉持大道为善的从医之道,还有跟那些拿不起钱看病的老百姓,一律免费!仁心仁术,手到病除,名声远扬,远远超过了老中医阚志修!方圆百里,南至商丘永城县,北至郓城县梁山县;东至金乡县微山县,西至开封兰考县……慕名而来,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狭小空间的中药房被人们挤得栋折缞崩,已经不容不了迫不及待看病的人群。
2010年底,我被任命师范学院的副校长,寒假期间回到故乡,应约去阚清隽私宅,在他的书房里,听他唠叨唠叨自己和奚瑾瑾的过往,“王庶校长,我诊断的病号不下于百万,你信不信?”我恭维说道:“阚老爷子,要是那时候有电脑和网络,你早成千万粉丝的大咖了!”我接着调侃一下“您生的生不逢时,时运不济啊”。他听了大笑起来,看到他满面和颜悦色,好像回到从前光辉岁月里……。正说话间,吴庆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老阚,你家的枣园里咋那多地洞呢。”阚清隽笑了笑,“庆山,又偷我家的土啊,呵--呵。那是我们阚家的秘密哩。”扭头狡黠的看了看我。
一九四零年秋天,鲁西南磐石镇的抗日战争进入了十分困难阶段,日伪军在该地区实行“大扫荡”。由于湖西、运西、鲁西南专区无坚可守,敌人一来,军民们无处藏身治疗,伤亡惨重。为了保存抗日武装的力量,长期坚持游击战争,三个专区的领导摸索筹划着把磐石镇奚家医院迁到芦苇塘村阚家枣园里,挖地道,建大后方医院,隐蔽强,不易发现,安全。冬初,三个专区秘密各派了五个身强力壮的战士,在阚家后大院库房里,挖了单口隐蔽地道,俗称蛤蟆蹲,直达枣园。枣园距地面两米至四米的深度不一,是一个近三千平方的地下空间。可以容纳三百名伤病员,同时住进去。奚天奎和阚清隽全程参与了设计和试验运作。他们意识到了现有地道的不足之处,怎样隔音,采光,手术室和伤员的位置等等,于是他们将地道加以改进。他们在地道内设置了手术室、瞭望孔、射击孔、通气孔、采光口、陷阱、储粮室等,初步形成了既能隐蔽、防火、防水、防毒、转移,又便于依托隐蔽的地道网络,还把洞口巧妙地隐藏后大院库房里。此事,阚清隽单一和父母,媳妇做了说明:我和岳父都是地下党的人,家人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不让日本人、狗汉奸、鹿四狗等这样的人知道了……。
医生阚清隽和奚瑾瑾夫妇,从来不多收看病的钱,没有钱的老百姓照样看病治病救人……也不收其他的食物财钱,来了也是拒之门外,可是他们打心眼里过意不去的,亏欠阚医生夫妇很多,那些有感恩之心的老百姓每当八月十五或者春节期间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隔着墙,把东西重重地甩进院子里,第二天早上,打开屋门眼睛里看到院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花糕,苹果,花生,黄豆等等,屋子里装不下,也不知道谁送过来的……阚家从老到小激动的泪眼婆娑,哽咽无语。人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夫妇两个人做的事光明正大的事情,也是攸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儿。
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阚清隽告诉奚瑾瑾,晚上家里有一个远道的朋友要来,做好一切提前需要准备的茶水,干粮,她一一应声,跑到后院,干活去了。
第五章 星火燎原
天渐渐暗了下来,奚瑾瑾心中忐忑不安的偎依在前院大药房的窗口,凝望着通往进村的唯一一条道路的方向,焦急紧张地等候着阚清隽说的陌生人的到来……。
临近黄昏,暮霭沉沉,从芦苇塘旁边的小路上,两个影影绰绰,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身影,猫着腰,顶着凛冽的北风,费力困苦走路的样子。奚瑾瑾按着已经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慢腾腾的站起身来。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一个瘦高个子40来岁的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头上一顶黑羊绒礼帽,身穿一身灰色的长衫,手里提着一个藤编行李箱;他旁边那个好像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留着遮耳的短发,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炯炯有神,怀里还抱着一叠报纸或者什么刊物。他们的头上好像腾腾冒着热气。
门开了,首先伸进是那个高个子男子的头,跟着,缓慢地弓着腰踏进屋里,拍打一下长衫上的灰尘,接着随手拉了一下身后那个姑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用洪亮的陕西的浓厚的口音说:“你是奚瑾瑾女士吧。”
奚瑾瑾一愣神,惊奇地看了看对面两个人。
“清隽不在吗?”他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柔和的言谈举止以及善良的笑容,使她觉得特别安心。
他告诉奚瑾瑾,自己的名字叫覃安邦,从遥远的陕西延安过来的。一个月前,才到了鲁西南专区,和你父亲奚天奎同志,有多年的交情,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心里很是熟稔,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通过他和你丈夫认识的,我们俩很合脾气,无论什么事儿,都能想在一块去……“哦,对了,忘了介绍了,这个女同志叫晓燕。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朝气蓬勃,对事业非常热忱。”
门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走过来的是古镇小学校长赵立玲和那三名教师。他们都是身着朴素的灰色的衣服,神态淳朴。他们相拥过来,好像和覃安邦、晓燕很是熟悉的样子,没有那么多的客气话。
赵立玲低声说道;“外面的风更大了,更冷了。”她的嗓音圆润而清晰,小小的嘴巴,嘴角有点上翘,她身材高挑滚圆,非常有力量的样子。他们四个人,只有赵立玲显得出来很多的汗水,脱了长衫,她立刻用她自己那双被寒风吹红了的手掌不停的搓磨着绯红的脸庞。跺着脚,急急忙忙的说:“嫂子,领着我们去后院吧,仓库那里啊,”
“好--好--,清隽还没来呢。”
“他和刁三、朱柳安,侦查一下情况,一会儿就来。”
奚瑾瑾对着药房里的管家陈德福喊道:“德福,眼勤观察点,有事儿就喊。”
德福一边应声“嗯-嗯-”,一边跑到门口,拿了一个凳子,坐下。
“立玲,把长衫穿上吧!”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别感冒了。”
赵立玲打着寒颤,拖着长音说,“冷啊--冷啊--快冻僵了。”
“我马上生炉子去。”她过去把库房的钥匙打开,接着快步走向西厢房,把那个移动火炉拿到库房,引燃煤炭块,火苗很快燃起来了,呼呼声响,把茶壶墩上。刚刚还像冰窖一样寒冷的库房,渐渐暖和起来。井然有序的桌椅,一字排开。滚烫的茶水,有条不紊的倒进满茶碗里,袅袅的热气,慢腾腾的在库房里扩散开了。
一会儿的功夫,阚清隽和刁三、朱柳安,推开门,进了屋里。
“覃同志,我们可把你盼过来啊。”阚清隽紧握他的手。
“湖西一别,二年之久啊,清隽的胡子长出来了啊,哈--哈--。”
“快当爹了,咋不长胡子哩。”赵立玲逗乐儿,看着奚瑾瑾,“是不是,嫂子。”奚瑾瑾脸色腾地一下像抹了胭脂一般绯红,低下头,拨了一下炉火,被拨动的煤块闪出耀眼的光,靓丽的绯红脸庞煞是可爱。
他们在桌子四周,紧紧地围成一个圈,覃安邦从藤编行李箱里拿出一本书,坐在煤油灯下。“这是毛泽东同志的文章,高达五万字,题目是《关于一九三一年九月至一九三五年一月期间中央路线的批判》。还涉及当前的形势,需要努力解决的问题。”只见他们,从兜里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
“……我们怎样和农民打成一片……”赵立玲说。
“读一读,毛泽东同志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里有理论,有实践。”阚清隽插嘴说道。
“……怎样去对付日鬼子……”
奚瑾瑾一边给他们添加热茶水,一边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声。她心里默默地想着,那是一个伟大的人的书,指导我们前进的方向。
“你知道“平型关大捷”吗?你知道“百团大战”吗?那时我们扬眉吐气的战斗。”覃安邦激动地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说道。“小日本很快会完蛋。”
大家伙,都站起来,鼓掌赞同。
“……《枪杆子出政权》……,我们手里没有枪,怎么干?”一场争论开始爆发,几乎每一人都面红颈粗,声音越来越高,但是每一个人去给谁怄气,发泄,没有像邻居蔡老三的下流粗话,甚至瞪起眼来,从未冒粗口话。
“等--等--,同志们,注意隔墙有耳,不要大声讲话,压低嗓子。好不好。”覃安邦挺起身子来,把双手往下按了按。于是大家伙都静默下来瞧着他。
“这是毛泽东同志强调全党“要非常注意军事,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由中国的国情特点决定的,即中国内部没有民主只能以革命武装斗争为主要形式。在农民土地,武装斗争等问题上表现出的右倾倾向,必须提出尖锐的批评。毛泽东同志指出,党中央所犯的错误中的一个错误是不认识军队的极端重要性。只能以革命的武装斗争主要形式,夺取政权……”阚清隽拿起笔记本,站起来平静地讲道。
奚瑾瑾听着他讲的话,心里颤动起来,“应该这样去做。是这个道理。”她慢慢抬起身子,缓缓跑到火炉旁,加了一些煤块,她担心炉火熄灭了,否则,屋里会冷起来。她提起水壶,又分别给他们加了热茶,依然坐在炉子旁,听着他们的热烈讨论。
覃安邦推了推眼镜,说,“当前的事情是,我们要齐心协力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不能让他们继续在中国的大地上,胡作非为!但是,一定要注意农民的需要和愿望。”
赵立玲说:“我们在古镇已经发展了近百名先进农民,积极向我们靠拢。我们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废除封建剥削和债务,满足农民土地要求,赢得老百姓的一片啧啧赞叹声。土地革命时期的政策路线是依靠贫困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阶级,变封建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土地革命的作用让广大贫困农在政治上翻了身,经济上分到土地,生活上得到保证,同时翻身农民参加革命的积极性大幅提高,壮大了革命队伍。我们最大的阻力是我们的同志王须仁,他爹是古镇的大地主--王小楼,经常用他儿子威胁我们,说我们欺压人民。动不动就跑去湖西找他儿子王须仁,告我们的状。”
“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必须重视,向领导汇报。我回到湖西,立即汇报给聂政委。王须仁什么表情?”覃安邦情绪高涨起来。
“和他爹一样顽固。经常贿赂我们的同志,晚上邀请我们喝酒,打牌……。有的同志还跟王须仁祸害小媳妇,大姑娘。”赵立玲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说道。
大伙都气愤填膺,哪里像什么共产党员!“这个败类,无法无天了他。”
覃安邦火冒三丈,“晓燕,记录好,形成材料,上报上级。”
……说下一个议题。
阚清隽说,“我们也发展了不少。今天咱们开会,那些积极分子,从芦苇塘村至磐石镇,分布着绵绵十里站岗的人。一旦发现,汉奸王子魁和日本部队的踪影,如离开弦的箭镞一样,投射过来。”
听到他们两个地在农村的革命行动。覃安邦由衷赞许的点点头,一边微笑着,带着安逸,怡然自得的神情,一边谈笑风生,热情高涨。不为王须仁的无耻行为受影响。
会议结束了,已经过了半夜。
“让那些站岗的农民回来吧。那么冷的天,穿得不太暖和吧。”覃安邦对着阚清隽说道。
“您听,那口哨就是喊人的暗号。”他指着漆黑的天空。好像百灵鸟在悠扬的歌唱一样“啾---啾---”此起彼伏,源源流传。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在陈德福那里销了号,就回家去了。
参加会的同志,踏着漆黑的夜路,回到各自的地方。晓燕跟着奚瑾瑾进了东厢房。“这是冷的节令了,晓燕,怎么还光脚丫子!我柜箱里有我婆婆以前给我缝得棉布袜子,给你两双,替换着穿。”奚瑾瑾转身进了套间,一瞬间,看到她手里拿了一双红色的袜子,另一双是紫色的袜子,塞给了晓燕。
“瑾瑾姐,你真是个好人!”晓燕紧握着奚瑾瑾的手低声倾诉。
“晓燕,你先进被窝,给我暖着。我去库房把桌凳拾掇一下。”奚瑾瑾说道。
“你别去了,还挺大肚子,不方便,我去吧。”
“没事,刚刚三个月,可能双胞胎吧。”奚瑾瑾带着自豪的神态回答她。
走到库房,看到阚清隽和覃安邦他们两个人的头紧挨着,偎依在一块,有说有笑,好像说不尽的话。
他们俩抬起头,惊奇地看到奚瑾瑾进了库房。
“我把桌凳,茶碗拾掇一下。”奚瑾瑾和他们俩对视了一下。
“哦,我拾掇吧,你休息去吧,又怀了孕,辛苦了,老婆。”阚清隽站起来,一手提着火炉子,一手轻轻搀扶着奚瑾瑾。她扭头说,“东厢房的火炉早早地生了,暖和得很呢。”被阚清隽搀扶着去了西厢房。
回到库房,覃安邦已经把桌凳,茶碗收拾好了。锁了库房门,两人进了东厢房。屋里确实暖烘烘的,还是瑾瑾想得周到。无意中谈到了晓燕,她生活优越,曾经娇生惯养,她父亲是青岛最大纺织公司的老板,母亲开着商行,家产众多。因为她走了这条革命的道路,她父母把她锁在楼里,限制她的自由,禁止她外出。可是,她把窗帘和床单紧绑捆在一块,顺着下水管,滑了下来,跑到了延安。
阚清隽充满了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勇敢和执著的追求革命的行为,敬佩不已。只有这样人,才能真正地救中国,那些美好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两个人谈起湖西的王须仁,这个人很是危险啊。聊着聊着睡着了,也许太累了吧。从那天以后,每一次秘密会议都在阚家的库房里召开。
第二天一大早,覃安邦邀请阚清隽就急急忙忙赶到古镇,找到了赵立玲,“杨司令和聂政委对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视,研究以古镇为中心,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立玲,把所有的党员召集过来,王须仁由梁兴初团长下来通知,可能下午来报到。”
“那真是太好了。”赵立玲喜极而泣,“终于来了。……我去召集人去。”
“立玲,你领着陈德福、杜启阳、冷云、朱柳安分头行动,越快越好,在王须仁回来之前,把会开完。”阚清隽严肃地对赵立玲说道,她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
“王须仁有叛变的可能。”覃安邦盯着赵立玲。
按专区领导指示成立工作组,组长覃安邦,副组长赵立玲、阚清隽、王须仁……。晓燕去了延安抗大学习去了。
第六章 王须仁叛变
抗战时期,党确立了“双减双交”政策为抗战时期的基本土地政策。
“双减双交”政策是指地主减租减息、农民交租交息。这与国共十年对峙时期的土地革命时期土改政策有着明显的区别。这是因为在日本全面侵华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以抗日救国纲领的形式提出来的,具有统一战线的性质,有利于团结农民、地主等力量一致抗日。
古镇的大地主王小楼,气势汹汹的跑到湖西专区当组织部部长的儿子王须仁那里,又哭又闹,“穷鬼们啊,他们耀武扬威啊,租子少交了一半……嘟--嘟,还理直气壮……嘘--嘘,今年的收入锐减一大半……唉--唉,以后的子孙的生活怎能过啊……。”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吐着白沫,唉声叹气。
王须仁连忙钻出屋里,胆怯的左看右看,“你瞎折腾啥,丢人现眼,你把我的脸面都抹上狗屎啦……絮絮叨叨,像一个烂嘴婆子。”一边儿埋怨那个肥头大耳的小个子老头,一边儿抻胳膊把他拉进屋里。气哼哼地搬了一个凳子,让王小楼坐下,平静一下心。
“啥事?爹。”
“你那个媳妇还管不管?整天整夜的和覃大个子、阚郎中混在一块,早晚给你戴上绿帽子……。”那个白胖老头歪着头,疑惑不已,好像心里有许多的疑问,打着问号。
“立玲啊,没事的,爹。那是在工作啊。”王须仁心里咯噔一下,强装冷静,低下头来。
“抓紧把婚事办理,夜长梦多,一天赵立玲突然生了野种,那到底怎么办?树要皮,人要脸,我那老脸往哪里放啊。”那个老头站起来,顿时激动起来。
“别说了,爹,咱就走,一刻不能停留……。你等我一会儿,我跟王凤鸣请个假。”说着话,出了屋。不大功夫,王须仁牵着两匹紫红色高头大马,领着他爹,往古镇方向赶去。
初冬的黄河故道里,一片破败荒凉,小道路两边的黄杨树叶子,已被凛冽的寒风吹打一干二净,光秃秃的树干,突兀的直插天际。马蹄溅起的逆风扬尘,随着飞奔的两匹马,苒苒袅袅不肯离去。王须仁心里很是不定由,每到见到赵立玲,找不到以前那些热辣辣的眼光了,只是一种冷漠和鄙视,有可能,他们的婚姻,茕茕白兔,东走西顾。想到这里,他在马上打了一个冷战,马随着打了一个趔趄,昂起头,痛苦的咴儿咴儿的一阵嘶鸣。我必须快刀斩乱麻了。想到这里,他勒住缰绳,掏出一支纸烟,狠狠吸了一口,把剩下的大半烟卷,啪的一声,扔向半空,双腿一夹马身,探下身子,一溜烟似的到了古镇。
进了王家大院,王小楼大声怒嗤,“赵二,把少爷的马牵到马厩里,娘个逼……肉头一个。”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矮个子的老头,点头哈腰,缩手缩脚,随着那种龌龊的言辞,慌里慌张跑过来,“爷,刚刚把牛粪、马粪清理好,里面潮辘辘的,垫了一成新土上去。”他很是讨好的样子。
他在水缸里,捞了捞手,双手在土布衣服上擦了擦,趔趔趄趄跑向相距近百米的客房……。王小楼和王须仁坐在老榆木方桌两旁,各自抱着锡铜水烟烟斗,吞烟吐雾,悠闲自得。
“赵二啊,你的大闺女啥时候和我们家的须仁成人啊?”
“爷,我寻摸着给闺女商量商量。等您发话嘞。”
王小楼欠了欠身,把烟斗放在桌子上,噙了一口茶水,“我听说这个妮子,张狂得很啊。”
赵二双目圆睁,好像危言耸听的样子,“哪能呢,爷,您给小妮子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呀。”
“别傻傻在站在门口,现在咱们是男女亲家了,你坐下,门口那条凳子,拉下脸子,平起平坐了。”王小楼懒散散抬起右手,指了指门口那条矮矮的条凳子。
赵二挪了挪凳子,受宠若惊的样子,怯怯地斜坐在条凳的一个角上,不敢做起大动作。“岂敢,岂敢。”
啪--啪--吸烟的王须仁,妖里妖气地慢声细语,“我听村里人,议论纷纷,赵立玲要把我爹的年租减一大半,多占的田地还给人家。”一句话激得赵二心惊胆寒,赵立玲小的时候,和王须仁定了娃娃亲。她奶奶得了绝症,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奶奶身上。漏雨偏逢阴雨天,她娘心里一直牵挂着婆婆的身体,整宿睡不着,一天突然倒地,拉起来的时候,嘴歪眼斜,中了风。向亲家王小楼借钱,“无论沾亲带故,都有一个字据,一个抵押物什……。”小地主赵二家的二十亩田地,一亩一亩的纳入了王小楼的名下,七八年的光景,还欠着一屁股债,进了王家。做了喂马喂牛的长工。芦苇塘的阚清隽经常免费给他们药物,赵立玲不时地跑去湖西专区的识字班,学习学习……后来,赵立玲成了古镇小学的校长,种族里的王凤鸣把王须仁安插到湖西专区,当了组织部长。
赵二陷入沉思,呆呆的目光,凝视着屋外。
“想啥呢,赵二。”王须仁根本没有他这个岳父放在眼里,赵二长,赵二短的随意说话,“你看看到底啥意思,成不成亲……。”
“嗯--嗯--好--好--,我问一问……。”带着怨气,怯怯跌跌向赵家的宅院走去……。
赵立玲、覃安邦、阚清隽等几十个人,正在开着会议。赵二推门,迈进门槛,被这种热情洋溢,充满生机和朝气的场面惊呆了,进不是退也不是,犹犹豫豫退出来,关上门。赵立玲看到他爹回来了,撵了出去,“咋回来,爹,有什么事儿?”
“你们开你们的会议,我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会议散了场,再说。”一边儿摆着手,一边儿向西屋走去,他老婆还在床上躺着呢。
进了屋,他老婆竟然起了床,拄着拐杖,趔趔趄趄的来回走动,脸庞红润,嘴不歪了,眼也不斜了……让他瞠目结舌。
“怎么好了呢。”
“阚--医生,扎--汗针--扎的,好--多了。”他老婆口齿不清,唧唧哝哝。这时候,院子外面传过来“特--特--”的马蹄声。只见王须仁坐马身上,提着马鞭子,指着赵二说道,“王凤鸣急着让我回去,你告诉赵立玲,我爹的事情处理不好,我饶不了她。”紧抓缰绳,调了马头,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几鞭子,“噼啪--噼啪--”风驰电掣,腾起的灰尘像大漠扬起黄沙一样,绵绵袅袅不肯离去。
回到湖西,王风鸣和王须仁他们两个结党营私,很快走上了一条自绝的可耻之路。发起了“湖西肃托事件”。同时,赵立玲、覃安邦、阚清隽等几十个人,在古镇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减租减息运动。集中学习了中共中央《关于抗日根据地土地政策的决定》和《关于如何执行土地政策决定的指示》,对减租减息政策及执行办法作了明确规定。主要内容包括:(一)减租减息政策的目的是扶助农民,……保证农民的政治经济权利,借以改善农民的生活,提高农民抗日和生产的积极性。(二)现阶段土地政策是减轻封建剥削,而不是消灭封建剥削,因此实行减租减息后,又须实行交租交息,……以联合地主阶级一致抗日。(三)承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中国现时比较进步的生产方式,对于富农则削弱其封建部分,鼓励其资本主义部分的发展。文件还指出,实行减租减息,必须放手发动和组织群众。
短短一年之内,古镇各阶级的土地占有关系和经济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地主户数和占有土地比例有所减少;贫困农户数有所减少,占有土地数量有所增加;中农户数和所占土地比例有显著增长。同时,地租率明显下降,地租中超经济的额外剥削和高利贷剥削消除了。佃户的收入增加,生产积极性提高,促进了农业的发展。这一举动,大大伤害了王小楼、高二穷种、李子仪等大地主的切身利益,他们不甘心即将到嘴边的利益被白白的夺走,利用政策缝隙,用种种或明或暗、软硬兼施的手段破坏减租条例,还使用种种借口把租地收回,使农民不能维持生活。而经济上处于劣势的农民,则在生计压力下不得不对地主妥协让步。更令人忧心的是,农民中间也暗藏着种种不团结的现象:有的农民和地主串通对根据地政府隐瞒实情,还有的农民彼此之间互相争租夺佃,等等。概括地讲,就是在部分农民中间还弥漫着落后保守、不相信自己力量和不完全相信新政权力量的负面情绪。这样一来,地主不肯依法减租、农民又没有从地主影响下解脱出来,就成为减租法令不能贯彻落实的主要原因。
这一时期,各县对减租减息政策的推动力度也很不够,而一帮群众中又普遍存在着畏惧地主心理,农民们担心得罪了地主,将来八路军走了自己就会吃亏。因此,农民不敢积极参加减租运动,政府也没有及时根据具体情况提出多样性办法,在古镇小学里开夜校,认字班等等。
“说起那时的负担来,真怕人。尤其纳粮,重的可厉害啦!每枣地的田赋,有五合、四合、三合半的不等,每斗折大洋二十块。你说十块大洋能量多少米?那时候一斗米才六七毛钱,老百姓常说:‘能杀一只羊,不带一合粮。’每在秋收后,地主爷爷(催钱粮的)就下来了,到各家各户收钱粮,不管年成怎样,够吃不够吃的,都得如数交出来,不然,就把你带到衙门里去。唉!咱老百姓哪里敢到衙门里去?只得自己抽紧裤带先交粮,还得对他们好好地款待呢!吃肉喝酒,临走还得给个跑路钱。这还不算,还有什么割头税、团费、牲畜税、烟酒税……什么东西都得上税。”
“……实行减租减息,不说别家,就说咱吧,当年就少出几石米的租子。咱那年就买上了几垧地,一头小毛驴,又喂上了十几只黄毛(小山羊)。儿子也大了,每年的收入除去给公家纳点公粮外,尽够咱全家一年吃的穿的了。”
随着减租减息政策的落实,抗日根据地中各阶级土地占有关系和经济地位发生不小变化,实践成果逐渐显现出来。地主户数和占有土地比例减少,贫困农户数减少,每户平均占有土地数量增加,经济地位有明显上升,其中一部分上升为中农。这一现象,刺激了王小楼、李子仪、高二穷种等人的蠢蠢欲动的贪婪之心。晚上,用自己的短枪队威胁老百姓,赵立玲他们听说了此事,逐级汇报,运西的八路军杨司令带着队伍,把他们的武器没收了。他们怀恨在心,贿赂了王须仁和汉奸王子魁,他的特务面目显露出来,怂恿王凤鸣发起了肃托事件。
湖西肃托事件,也称湖西锄奸事件,是1939年湖西边区地委组织部部长王须仁等人操纵下,进行的所谓“肃清托派斗争”,残酷杀害了军政干部300多人,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王须仁是日本人和伪军埋在湖西的特务。
在肃托事件中,王风鸣成了王须仁的最大帮凶,他们通过行刑逼供等方法,抓捕、拷打、杀害了大批优秀的地方军政干部,甚至梁兴初、覃安邦、赵立玲等多人都被王风鸣“揪”了出来,上了老虎凳、电刑等残酷的刑罚……,只差一步就被暗杀了……。王须仁在他的办公室里,多次强奸了赵立玲,使她怀了孕……。
杨司令闻讯之后,紧急赶到湖西,解散了“肃托训练班”,释放了关押的干部,制止了这一盲目扩大化的错误行动。日本鬼子间野得了消息,气急败坏,往汉奸王子魁脸上扇了几巴掌。
对于王凤鸣、王须仁之流,杨司令愤怒的拍了桌子,撤了他们的职,但是从爱护干部出发,把他们带回师部接受审查,另行安排了工作。
1941年初,中央审查后认定王风鸣、王须仁恶贯满盈,罪大恶极,应当判处死刑。杨司令打电报给中央,表示拥护中央的决定。但是,事先得知消息的政治部李宝成指导员把信息透露给他们,王风鸣、王须仁却做出了谁也想不到的举动:连夜叛逃。
一个深夜,王凤鸣和王须仁从湖西总部带着短枪狼狈潜逃。潜逃期间,王须仁突然想到间野,如果王凤鸣和他一起投奔过去,被重用的一定是王凤鸣而不是他王须仁,一做二不休,掏出短枪,对着王凤鸣的后脑勺,放了一枪,只见王凤鸣惊愕地机械的一转头,“你--你--你,我--我瞎了--眼--扑通一声,躺倒在黄河故道附近的霍寨村柏树林的道路边。王须仁一口气跑到了80里外的日伪大本营磐石镇县城,投靠了日军。王须被日本鬼子间野任命为了伪军第二大队长。
当上汉奸后,王须仁就像变了个人,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更卑鄙的是,他开始用优越的条件引诱湖西八路军干部,先后拉拢到湖西政治部政治部李宝成在内的几个败类投敌。
他几次得手后洋洋得意,声称要“不战而屈八路之兵。”气得杨司令吃不下饭,一面加强部队政治教育,一面发誓坚决铲除这个叛徒。
王须仁对日本人死心塌地,军事上也立功心切。不久,他担任了“皇协军别动队”司令,率两个大队1000多人,另一汉奸叛徒李宝成为别动队大队长。由于这两个叛徒对我军兵力部署和作战特点很熟悉,所以对我军的蚕食一时得逞,造成极大的威胁。
杨司令非常愤怒了,亲自部署缪堤圈,王厂等反蚕食战斗,下决心不惜代价也要消灭王须仁的别动队。
1942年冬天,湖西专区,运西专区,鲁西南专区联合行动,展开强大攻势,一口气攻克复城等五个据点,打得王须仁别动队只剩下200多人,仓皇逃跑到日军占领的磐石镇县城,叛徒李宝成被活捉。
杨司令亲自主持公审大会,枪毙了罗保成。枪毙之前,他痛哭流涕乞求留一条命,但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半年后,王须仁就像一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再一次卷土重来,他纠集了1000多名国民党散兵游勇,在磐石镇设立据点,严重阻碍了八路军解放全中国的通道。
三个专区召开会议,要求解决王须仁,这个民族败类。1943年11月,杨司令下达命令,八路军发动湖西战役,打垮了王须仁的部队。可是,王须仁再次从逃跑,后重建伪军。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王须仁一度投靠新编第六路军司令郝鹏举所部,进攻新四军,不料郝鹏举阵前起义(后再度叛变,被处死),王须仁哪里敢跟随?带领部队再次宣布“独立”。
此后,随着国民党军的节节败退,王须仁如同丧家之犬,先后跟随刘峙、黄百韬部,在淮海战役后不知所踪。……在古镇,发现他的踪影,像一条丧家之犬,做最后的苟延残喘。
无论哪一种结局,这个八路军叛徒的人生道路都是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第七章 阚家和赵立玲的姻缘
从湖西专区管理所出来,杨司令特意探望了浑身是伤的赵立玲和覃安邦,血淋淋的脸庞,肿的变了形,眼睛和嘴巴成了一条线,“狼心狗肺的王须仁,兽性大发……简直不是个人。”
杨司令安排勤务员小吴赶着四轮马车,把赵立玲和覃安邦送到芦苇塘村的阚清隽的诊所里,养养身子,有什么炎症完结都能及时处理。一路上,小吴小心翼翼,单挑平坦的路面行走,害怕路途颠簸,再第二次伤害他们。解放区是比较安全的,一路上,路两旁那些热火朝天的干活的人们,哼着小调,一幅丰收在望的景象。
覃安邦比较严重点,烧的厉害,嘴唇干瘪,不停的嘘嘘地说着胡话和谵语。赵立玲把水壶打开,轻轻地靠近他的嘴唇,“老覃,张开嘴,喝点水,润润喉咙。”覃安邦依旧酣睡的样子,闭着眼睛,配合着从水壶里淌出的细细水流,喉结缓慢的上下一张一翕。赵立玲也受到了虐待,两个胳膊的手腕和小腹受到摧残,微微活动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久,到了芦苇塘村。阚清隽从中药房的窗户,远远看到马车越来越近,跑到路口,站立那里,等着即将到来的覃安邦和赵立玲。
“瑾瑾,你也过来一下,帮一下忙,把他们抬进屋里。”他对着中药房急急切切地喊道。
“嗯--好--好。”奚瑾瑾一边儿答应着,一边儿匆匆忙忙手里拿着药捻子,心里感觉多此一举,又折身把药捻子放到屋里,出来了。陈德福也跟着她,钻出屋来。马车正好停在中药房门口。
小吴操控好缰绳,固定在门口的银杏树上。通过中药房,他们四个人,分别用担架把他们两个抬到西厢房和东厢房。赵立玲跟着奚瑾瑾住在西厢房,阚清隽陪着覃安邦在东厢房,是为了生活的方便,特意准备的。阚清隽丝丝入扣的对他们俩细查一遍,“狗日的王须仁,真是狠呀!没有人性的狗。”看着他们的情况,阚清隽忍不住掉下眼泪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阚清隽选择一些具有活血化瘀作用的中药对他们进行治疗。覃安邦和赵立玲他们,可服用活血止舒筋活血片、跌打丸、养血融筋丸、三七片等,没有出血的红伤话,可以外用麝香壮骨膏、云南白药膏、狗皮膏等。酷刑暴打引起的损伤,指四肢关节或躯体部的软组织,如肌肉、肌腱、韧带、血管等损伤,而无骨折、脱臼、皮肉破损等情况,引起某一部位的皮肉筋脉受损,以致经络不通,经气运行受阻,瘀血壅滞局部而成。中药贴敷能够起到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作用,对酷刑暴打损伤有很好的疗效。暴力形成损伤急性期以软组织肿胀为主,治疗以化瘀利水、消肿止痛为主,可以选用大黄消瘀膏、乳没木香膏、三七膏、穿连散等外敷。其中大黄消瘀膏、穿连散在皮肤破裂出血时禁用。若软组织损伤日久,必然导致瘀血痹阻脉络,治疗以活血化瘀、通络止痛为主,可选用活血消肿膏、牛膝软膏、地龙膏等……。
三个月过去了,覃安邦能够下床走步了,自己端碗吃饭了。半年过去了,他身体恢复的像以前强壮了,他去了湖西专区。一九四三年九月,覃安邦跟着陈司令回到了延安。
赵立玲在治疗期间,不停的呕吐不已,阚清隽认为她可能对药物过敏造成的干呕现象。她一直反应的特别厉害,阚清隽又把了把脉,感觉她的喜脉冲力强劲,“立玲可能怀孕了。孩子要留下来,她的身体不能做流产……。”他对奚瑾瑾说道。听了他的话,奚瑾瑾惊得目瞪口呆,“咋回事?”
“你晚上,和立玲好好啦啦话,了解一下来龙去脉。”
“立玲,你喜欢小孩子吗?”奚瑾瑾试探的问道。
“当然喜欢了。”赵立玲疑惑的神态接着说,“咋啦,瑾瑾姐。”
“那可能怀孕了。”奚瑾瑾盯着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气呼呼的说道。
“你好好考虑考虑,你和谁在一块了。”
赵立玲突然大哭起来,两只手狠狠拍打着自己的小腹,”就是那个道德败坏的狗汉奸王须仁做的孽,他把我的双手捆绑起来,连续强暴我几十次……呜--呜---那野种,我不要……。“
奚瑾瑾抚摸着赵立玲的头,“玲妹妹,你身体弱得很,你如果流产的话,可能你以后不再生孩子了……。”过了年,赵立玲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阳春三月,赵立玲生下一个男孩。让人揪心的事儿,是孩子的脖子软踏踏的,眼神迷离,不哭不闹,不像奚瑾瑾生儿子的时候,哇哇乱叫。阚清隽夫妇感觉到这是一个不正常的胎儿了,黄鼠狼专拉病鸡啊。
看着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婴儿,任何表情都没有,不停的蹬着小脚,嘴里嘟--嘟的发出不间断的口水沫。赵立玲有时恨之入骨,有时舔犊深情,她那模棱两可的心情,不知道是恨还是爱……。
在满月之前,阚清隽夫妇对赵立玲照顾有加,避免了后顾之忧。
“立玲妹子,想吃点啥。”奚瑾瑾俯身低首,亲切地问。
赵立玲抬起忧郁的脸,“不想吃,瑾瑾姐。”
“你有什么心事,立玲,可不能瞒着我们啊。”奚瑾瑾心平气和的说道。
“没有啊,瑾瑾姐。”
“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想和老阚你们,商量商量一些事儿,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
奚瑾瑾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想托孤的意思了,“不急,不急啊,急什么啊,把身体养好再说也来及。”说完话,不等赵立玲接话,转身撂下一句话,“我给你熬鸡汤去。”
奚瑾瑾出了西厢房,直奔对面的东厢房。她咳了一声,推门进去了,看到阚清隽和覃安邦相互头抵头,看着什么报纸,并且激烈讨论着什么。他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奚瑾瑾带着长音,咳了一声,“咳--咳——-”,他们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奚瑾瑾。“噗嗤”看着他们专心致志的样子被逗乐了,“你们真是闭门读书啊。
“我们俩讨论毛主席的《论持久战》。”
“老覃的气色好多了,身体恢复的很快啊。”
“都是你和老阚照顾的好啊,我和赵立玲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国家出血流汗的功臣还说什么恩情,是不是打俺俩的脸啊。”
“一码事归一码事,救命之恩是必须报的。”
“老覃,我给你们熬老母鸡汤去,好好给你们养养身子。”奚瑾瑾向阚清隽努着嘴,使着眼色,他会意的站起来,“我和瑾瑾给你做鸡汤去。”
“我委托的事儿考虑得怎样了?”
“你必须大出血,花大钱,买喜糖嘞。”两人笑呵呵的出了屋,进了厨房。陈德福已经把鸡毛挑好了,利利撒撒的,奚瑾瑾提起菜刀,剁成几块,阚清隽把灶台的火,引燃了,火苗呼呼直往上窜。
“瑾瑾,你给我使眼色,是啥事儿?”
“赵立玲的那个儿子想给我们养,她担心发起癔症来,把孩子摔死,她恼汉奸王须仁。我揣摩她的心里,但是我不想她说,在给我们增加熬煎。”
“那也是一个生命啊,可能是一个痴儿。”
“那不可能再接受了,咱们五个儿子都够父母辛苦得了,还有什么闲心养着傻孩子。”
“既然来到世间,他也是一个生命啊。”阚清隽虎着脸,看了看奚瑾瑾。
“你自己养那个傻屌孩子去吧。”奚瑾瑾怒火中烧,疾声厉色道。
……最后,两个人不亦乐乎,各自去了东西厢房。
赵立玲和覃安邦的恋爱关系,在阚清隽和奚瑾瑾两口撮合下成为了事实。覃安邦不在乎赵立玲的过往,那种情况下,是道德败坏的汉奸王须仁做的孽,跟赵立玲无关。
芦苇塘村的初夏,芦苇绿色葱葱,从黄河故道流过的淙淙清澈的水流里,小鱼儿,欢乐摇着尾巴,吐着气泡;水塘南岸,金黄的油菜花发出腻人的香味,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云雀鸟从垂柳间直扎水面,然后,像射出的箭镞一样飞向蔚蓝的天空;蝉伏在高大的白杨树虬枝上,在茂密的叶子间,像一个小丑展示着自己的歌喉……。一对恋人,在田头街口,枣树林,芦苇塘,留下来他们的脚步和身影。
由于工作的需要,覃安邦去了湖西专区,继续开展土改工作。古镇和芦苇塘村的土改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群众生产热情高涨,安居乐业,已成清平世界。
赵立玲生孩子的时候,身体虚弱,还没有恢复过来,走一段路程,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原来中央要求他们俩都去,覃安邦心疼她,跟杨司令说明了情况,杨司令说,等到赵立玲身体恢复了健康,再去也不迟……。
覃安邦离开芦苇塘村那天,赵立玲撵到村口,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让她泪流满面,时时刻刻惦念他的安危。覃安邦一步三回头,迈着步子,左手按了按肩上的背包,右手擦了擦眼泪,不想让赵立玲看到他哭泣的样子……。他的身影在路的尽头,渐渐消逝的无踪无影,她还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神女峰的山峰一样,望着那个方向。
“立玲,回来吧,你身子弱,别受凉了。”阚清隽不知不觉地跑到她身旁说。
她忽然清醒过来,擦了擦眼泪,转身说,“嗯,谢谢你,阚哥。”
他们一起慢慢地迈着脚步,回到了阚家大院。
第二天上午,赵立玲来到中药房,就问,“阚哥在吗?”
朱柳安看到赵立玲,笑呵呵的说,“去了古镇,看病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你找他。”
“那成,让你费心了。”
“这是说的啥话啊,都是革命的同志,客气什么。”
……傍晚时分,阚清隽一身疲惫地回到芦苇塘。朱柳安告诉他赵立玲来找他,犹豫了一下,去了西厢房。
只见赵立玲正喂孩子奶,看到阚清隽过来了,脸马上上了红晕,把衣服往下拉了拉。
“你找我?”
“阚哥,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你必须实话实说。”她很严肃的样子。把小孩子放在床上,哼了两声,没有了音讯。
“什么神秘的事儿,兴师动众的样子。”
“我问你,阚哥,我这个儿子,是不是先天性的傻子。”她板着脸,好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阚清隽想了想说,“立玲,我没必要瞒着你,当时,看你的体质特别的差,流产的话,可能伤害更大,甚至造成你不能再生育的危险,所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事事愿违,谁知道他是个痴儿呢。”他很是自责的表情,心里的心结是他的独断专行造成这个结局,他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阚哥,这事儿压根就没一点关系。都是那个汉奸王须仁做的孽……”她咬牙切齿的说个不停。
“立玲,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你也休息吧。这种事不要放在心里,耿耿于怀,那样对于你的身体恢复一点好处没有……。”他也变成了嘟噜嘴的农村老婆子了。
“你放心,阚哥,我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哩。”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间,酷热难耐的夏季已到尾声。今年的雨水非常大,芦苇塘村前后所有的坑塘沟渠,都是满满的水,干净,清澈见底。赵立玲的身子,开始有力了,走起路来也不气喘吁吁了。
一天大早,没有吃饭,赵立玲抱着痴儿离开了芦苇塘村。她行踪诡秘,好像不想人们知道什么似的。
暮色降临,赵立玲回来了,不见痴儿。
“孩子呢?”阚清隽急冲冲的问道。
“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赵立玲昂着头,好像打了包票的样子。
“你可不能瞎捣鼓啊,立玲。”
“你放一百心就是了,阚哥,没事的。”阚清隽忐忑不安,心有余悸的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结果,无论怎么问赵立玲,都说打了包票的。
阚清隽的惶惶不安中过去了三天。
一个大雾的清晨,晨练的朱柳安在中药房门口发现一个小小的藤编筐篮,掀开棉被,赵立玲的痴儿,酣睡在那里。他四周观察了一遍,不远处,一个小脚老婆,迈着小脚,屁颠屁颠的挪着小步,慌慌张张。他跑过去,撵上她,让她回来,老婆子死活不同意,这时候,陈德福也过来了,把阚清隽喊过来。一问才知道,她是王小楼的媳妇,王须仁的娘。一看这阵式,吓得浑身打颤,话也讲不来了,瘫坐地上,哭哭戚戚。
赵立玲听说王须仁他娘把孩子送过来了,大发雷霆……。这时候,王须仁他娘能断断续续的说话了,“你说那傻屌孩子是俺儿子的,那是往我们家泼脏水……。”气得赵立玲要伸手打她,被阚清隽拦住了,“你回去吧,好好改造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
王须仁他娘,爬起来,耷拉着头,蹒跚着走了。
“你咋让她走了呢。”赵立玲大喊大叫起来。
阚清隽没有理她,提着小篮子,进了中药房,让奚瑾瑾给痴儿烜了一个鸡蛋,小嘴巴吧嗒吧嗒吃得津津有味。从此以后,赵立玲的痴儿就跟着阚清隽了,给他起来一个名字叫阚秋水。
赵立玲去了湖西专区,和覃安邦并肩战斗。她每到月底,都来看看阚秋水。确实忙的顾不得回来,就让人给阚清隽捎点钱来,都被他一一退回……。
赵立玲心里也一直惦记自己的痴儿阚秋水……。
一天清晨,从西南方向噼噼啪啪的枪声呼啸而来,受了惊吓的人们翘首观望,阚清隽在屋里从西到东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心情局促不安……。
第八章 枣园医院
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轰轰隆隆的枪炮声,源源不断的从西南方向飘荡过来。天黑了,昏昏然然,天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偶尔,传出零散的枪炮声,阚清隽心事重重,焦急的看着王厂村方向,这一次“扫荡”与反“扫荡”,到底怎样?他心里七上八下,站起身来,转身朝窗户前走去,时而踱到一个角落,时而又踱到另一个角落,仿佛忘了所有在旁边的人。其他人们,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盯着他,眼睛随着他的身体来回变换角度。
刁三咋还不来,到底什么情况。他嘟囔着,陷入沉思。
“柳安,去古镇小学,把赵立玲校长和冷云,杜启阳他们喊过来,商量一下,怎么去王厂村。”奚瑾瑾把点好马灯交给了朱柳安,拿个油纸伞去了古镇。
奚瑾瑾去了后院厨房,烧了一大锅水,把茶壶沏好茶,提到库房里,椅子,板凳,按顺序摆好。不久,朱柳安和赵立玲他们三个进了库房,阚清隽接着向后院走去,陈德福在前院中药房等着刁三。晚上11时,刁三披着蓑衣,头发丝流着水滴,脚上全部是泥巴,非常狼狈的样子。他一言不发,跟着陈德福进了库房。在昏暗的马灯光里,脸色凝重,悲悲戚戚带着哭腔,“朱程司令员、袁复融专员、指导员刘璇,他们都牺牲了,……死了好多的战友,呜--呜--”。他们都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像进入黢黑的深渊,脸腮两边的泪水哗哗的流,赵立玲和奚瑾瑾在炉子旁紧紧相拥,不时的发出抽抽噎噎的哭声……。
阚清隽的红皮笔记本里,用红笔圈了这几页。他咬牙切齿,狗日的日本鬼子。
那天一早,朱程司令员、袁复融率领部队埋伏在太行堤北侧王厂村附近。依托黄河故道太行堤的险要地势,进可攻,退可守。只见从东北方向,日军气势汹汹的扑过来。为了牵制日军扫荡,朱程命令部队向根据地边缘迂回靠近,避开合击,直插敌战区域,做出声势浩大的迁移活动的样子,来迷惑日军前遣部队。情急关头,部队迅速行动。但是,日军和伪军已迂回到太行堤北侧,挡住了去西北的退路,东、南、北三个方向,发现了日本的军队和伪军,我们的小分队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朱程司令将计就计组织部队,集中力量,合兵突击,突然,一颗炮弹呼啸而来,团长桑玉山,指导员何楚雄当场中弹牺牲。看到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战士们慌了神,乱了阵脚,纷纷自觉组织了小分队,掩护朱程、袁复荣等首长他们率先突围。朱程司令临危不惧,立刻拉下脸色:“同志们,大难临头,生死攸关的时刻,最主要的是作战部队率先突围!”
朱程、袁复荣沉着果断地指挥部队突围。他观察局势,迅速的考虑迎战的方略……。
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在太行堤南侧高堤圈村的二十一团全部、民一团大部突出了包围圈。为了牵制日军,保全部队的马匹,朱程司令员不顾自己安危,命令骑兵连三排排长带领三排人员和全连马匹向根据地太行堤北侧魏湾方向突围。朱程司令员、袁复荣专员、魏明伦政委、军分区指挥所、专署机关、民一团一部在掩护部队突围中,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被包围的干部战士共百余人,携有轻重机枪4挺,手榴弹45枚。在朱程、袁复荣的指挥下,决心抢占王厂村,坚守抗击,伺机突围。当冲至王厂村边,发现敌人已抢先占领该村,并在民房门楼制高点,以机枪火力封锁进村通道。朱程、袁复荣便率部向王厂西南的郑庄方向撤退,但又遇敌阻击,便抢占了郑庄西南的一个土墙围子。围子长30余米,宽20余米,土墙有一人多高。院内有停放牛车的棚子和一座敞门灰房,堆放一些柴草和杂物。土墙外有一条水沟,北侧五、六十米处有一浅塘。土围子周围地形开阔,便于坚守。进占土围子后,朱程作了简短的战斗部署,并向非战斗人员发了枪。骑兵连政委王仲儒和副连长指挥两个排坚守东南至西南面的围墙,民一团参谋刘波和团直属队指导员刘旋,指挥民一团40余名干部战士及勤杂人员坚守正东至西北面的围墙。全体指战员用双手和刺刀迅速挖了简易工事,在土墙上掏了枪眼,决心坚守阵地,不当俘虏,为抗战流尽最后一滴血!
8时许,周围的村庄和北面的大堤均被日军占领。东南面的日军首先向土围子发起了进攻。土围子内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冲在最前面的10余个日军纷纷倒下,后面的日军退了回去。接着第二次进攻也同样被粉碎。
11时左右,日军从东南、东北和正东方向发起了第三次进攻,火力密集,冲杀凶猛。20余人组成的突击队从东南方向狂妄狼嚎着冲上来,并向院内投掷手榴弹。一颗颗手榴弹“咝咝”地冒着白烟,在地上滚动。战士们迅速捡起手榴弹,又扔回给敌人。由于日军后续部队连续冲击,东面的敌人有的已爬上土墙。朱程指挥战士们奋勇抗击,把爬上墙的敌人用刺刀捅了下去,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朱程胸部负伤。他稍事包扎,又继续指挥战斗。骑兵连政委王仲儒高喊:“同志们,坚决把爬上墙的敌人消灭掉,不让小鬼子进到院内,杀呀!”战士们已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向敌人射击,爬上墙的敌人被全部消灭。日军第三次进攻又被打退了。
战斗进行到12时许,枪声逐渐稀疏下来。朱程又调整部署,准备再战。突然,一枚毒瓦斯弹在院内爆炸,紧接着又是一枚。顿时,院内毒气弥漫,遮天蔽日。战士们涕泪交加,顿感惊慌。政委魏明伦是个富有战斗经验的老红军战士,他大喊:“同志们!不要慌,这是催泪性毒瓦斯。大家都背风,把毛巾湿了捂住鼻子!”
稍倾,日军又发起了三面冲击,战斗更加激烈。魏明伦又高喊:“同志们!要坚决同敌人拼到底,为八路军争光,为牺牲的同志报仇!”许多负伤的同志也拿起武器,坚守岗位。这时,二排阵地上,有10多个日军冲上土墙,有的已突进院内。在这极其危急的情势下,骑兵连副连长指挥二排坚守前沿,集中一切火力,向继续冲击之敌射击。王仲儒带一排三班、五班战士同突入院内之敌展开肉搏。朱程司令员愤然站起来,脱掉上衣摔在地上,挥舞大刀砍杀敌人。他那勇敢的战姿,凌厉娴熟的刀法,使敌人丧胆。在司令员的带领下,经过殊死搏斗,突入院内的敌人被消灭了,这是第四次粉碎敌人的进攻。魏明伦政委、骑兵连副连长和众多战士牺牲,刘波参谋等身负重伤,幸存的战士满身是血。经清点这时只剩下30余人。朱程命令编成4个战斗班,继续坚守,并动员部队“要坚持到黄昏,准备突围!”
下午3时许,敌人暂时停止了进攻,战场上一片沉寂。4时后,敌人轻重火力同时射击,并向院内实施炮击。南面的土墙被炮火轰塌一段,院内的战士又一批伤亡。敌人冲进院内,朱程司令员、袁复荣专员在激战中牺牲。指导员刘旋带领院内仅有的几名战士同敌人扭打在一起,血流成河。但终因众寡悬殊,战士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刁三抹着眼泪,把这场的战斗惨烈叙述下来。突围出来的战士和伤员被杨司令接应过来。沿着太行堤向东过来,大概凌晨3点,到芦苇塘,把伤员拉到枣园去。阚清隽他们8人开始把药物从仓库运到枣园的地道里,奚瑾瑾把所有的马灯加满了油,悬挂在地道的转弯口的顶部,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火龙。
虽然是解放区,日本鬼子和伪军不时的跑过来骚扰一遍。汉奸王须仁对这里的一村一社比较熟悉,都是趁夜深寂静,或者下午两三点没有人烟活动的街口,来个回马枪,让群众老百姓措手不及。在覃安邦、阚清隽和赵立玲同志的努力下,老百姓热气高涨,只要发现大地主王小楼、李子仪和高二穷种有什么诡秘行动,就立马汇报给赵立玲。那帮大地主和汉奸王须仁、王子魁和他们的打手鹿四狗,不知道枣园里的地道医院,为了掩护枣园医院,老革命奚天奎在磐石镇,邀请了鲁西南“平调王”小黑牛和“小百灵”崔月兰,到了芦苇塘村唱大戏。
戏台子依旧搭在阚家前院的门前。四面八方的人们蜂拥而至,人山人海。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咚咚咚”声,人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大哭声,鼓掌喝彩声,像夏天大雨前雷神发怒的样子。从战场上拉回的伤员痛苦微弱的呻吟声,在枣园显得微不足道,所有喧哗都被这一切掩匿的万籁俱静,无踪无影,销声匿迹。
虽然奚天奎和阚清隽总是觉得良好,天衣无缝,可是事与愿违。偷吃了太多的枣子的鹿四狗,坐在戏场里肚子里咕咕乱叫……,他提着裤子,飞奔枣园里,开始上窜下泻。拉完屎那瞬间,一种由衷惬意慢慢在鹿四狗的心中升腾。骤然间,好像从地心里发出男人呻吟和女人的抽泣声,不绝如缕,历历在耳。他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又欠起身子,恍恍惚惚向四周张望……。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从他们村旁传出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踏踏的马蹄声,混杂在一起,好像成千盈百样子,向芦苇塘村奔去。看看阚家卖的什么药,如果有问题,我要发大财了,队长一职可能是我了。他心里思忖着,在阚家的前后两个院转了一遍。他鬼鬼祟祟,贼头贼脑古怪的行为,引起了在枣园看枣的小翠的注意,借机行事,“瑾瑾姐,四狗鬼鬼祟祟在你们家的枣园和两个院转了好几遍了,好像是贼偷偷摸摸的样子”。
“他现在在哪里?”奚瑾瑾紧张兮兮的问道。
“喏,在后院门口。”小翠指了指后院。
奚瑾瑾飞身转过,大步流星似的跑过去,截住正要逃跑的鹿四狗,厉声道“四狗,你干啥嘞。”
突然出现的奚瑾瑾,惊吓的鹿四狗浑身打颤,结结巴巴的说:“没啥事了。我……我找茅房,我……我拉……屎。”
“前院有茅房,为啥跑到后院,后院有西洋景,有八路……。”她一直红着脸,不依不饶。做事心虚的鹿四狗,窘迫的满脸不自然,低着头,捂着脸,灰溜溜的逃跑了。他不甘心,一路上思谶着:一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他贼眼鼠目小眼睛,隐藏着阴谋诡计。
等了鹿四狗的身影渐渐消逝在村头,奚瑾瑾折身跑到后院,让朱柳安和陈德福去前院的中药房注意的村外的一切风吹草动。她自己找到地洞里的阚清隽和赵立玲,告诉他刚刚发生的鹿四狗的事情。他们商量一下,一切手术暂停,把所有的通气孔、采光口,堵上,让工作人员安抚伤员,忍住不出声音。杜启阳瞭望口观察着外界的风声草动。他们二人刚刚从地道暗道出来,到了库房,王子魁领着日本人和伪军赶到了芦苇塘村。
听说日本人要搜查阚家的大院,四方八邻看戏的人们和小黑牛戏班子的艺人,围成一个人墙,与日本人对持着,每一个人表现的大义凛然,不畏惧,昂着头。民心所向,万众一心的场面,让阚清隽感动的泪流满面。汉奸王子魁气急败坏,叫嚣着,“一帮刁民,皇军恩惠大大……”“赶出日本人,打死汉奸走狗。”“狗汉奸。”那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日本人,一边儿哇啦哇啦歇斯底里叫喊着,一边儿挥舞着大刀,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狗。王子魁被老百姓的群情鼎沸吓破了胆,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把鹿四狗拉出来,“四狗,前面带路。”
鹿四狗跑到阚清隽跟前,低头哈腰,结结巴巴的说:“阚--医生,让--太君看看你们的---院子。”
阚清隽把两臂交叉在胸前,一脸的轻蔑,“大家让开一条路,让他们看看,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百姓极其不情愿的躲了一个缝隙,盯着他们进了阚家大院。日本人和伪军一无所获,气得王子魁朝着鹿四狗脸上来回扇了几十个耳光,把他扇的晕头转向,落在后头,狼狈的离开了芦苇塘村,“狗汉奸,狗汉奸……。”老百姓鼓着掌,欢呼雀跃,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阚医生,鹿四狗他们不会罢休,小心点为好。”老百姓心里明白阚清隽做的事情是为国家命运前途的大事,嘴上不说,心里有数。“谢谢大家的一片好心肠,你们给我们架势了。”芦苇塘、古镇、霍寨等等几十个村庄的老百姓自发的成立了晚上巡逻队。覃安邦、阚清隽和赵立玲的工作取得极大地成效,发展了一批革命群众。他们能够及时的分辨,那是革命区来的伤员,那些是汉奸特务。群众的心里分得一清二楚的好与坏。
日本鬼子心里深感他们日子不多了,基本上放弃磐石镇,盘算怎么逃跑的事宜了。直到一九四二年十月底,王须仁、王子魁、鹿四狗等狗汉奸,才放弃了深更半夜,刺探,骚扰芦苇塘村的卑鄙活动。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份,湖西、运西和鲁西南专区联合发动的湖西战斗,取得丰硕成果,歼灭敌军三万余人,我军零伤亡……为淮海战役打了好头。
淮海战役期间,阚清隽随部队临时组成了医疗队。那些支边的老百姓用独木轮车把受伤的战士推过来,放到阚清隽那里,转身就走,接着寻找其他受伤的战士,不知疲劳,不管黑夜,还是大雪纷飞。那种渴望胜利的心情,激荡着每一个像阚清隽一样的人们。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份,鲁西南的刁三,运西的朱柳安,湖西的冷云、杜启阳随部队参加了渡江战斗。
后来,他们都留到了贵州,剿匪完之后,参加了贵州的建设。由于信息闭塞,交通不便,阚清隽和他们失去了联系,一九九三年,菏泽市电视台一个《寻找先烈》的节目,找到了刁三和冷云,朱柳安和杜启阳牺牲在剿匪的战场上……。
一九五零年三月份,赵立玲被上级部门抽调到新疆伊犁地区任教育局局长,支援边疆去了。临走之前,跑到阚清隽和奚瑾瑾夫妻的家里,看了看痴子阚秋水,亲了又亲。他是赵立玲的心头肉,也是恨之入骨的王须仁的种……。一九九四年春节前,菏泽市市委的大力支持下,把新疆伊犁的赵立玲接过来,和奚瑾瑾三人一起去了贵州。到了贵州市刁三和冷云迎接了我们,和记者十几个人去梵净山印江县的烈士陵园,朱柳安和杜启阳牺牲的地方,祭拜他们。
阚清隽解放后,他一手组建了磐石镇县级中医院,院长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芦苇塘村的铁匠蔡老三,领着他的儿媳儿,找到阚清隽,让他给儿媳儿诊断一下不生孩子的毛病。
第九章 背了黑锅
那些特别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磐石镇。
清晨微红斑驳的阳光下,梧桐树郁郁葱葱,院落鳞次栉比。铺满青石的南北、东西两条大街上,偶尔一两头毛驴蹄子击打着青石,发出踢嗒踢嗒节奏的声响。熙熙攘攘的人们和以往一样涌到街上,宜室宜家,其乐融融。
一天上午,阚清隽受老友覃县长覃大个子之邀。去了南北青石街的尽头,那个偏僻仡佬的一个小小的饭店--羊肉汤泡馍,他们俩是个小店的老顾主了。老板是一个70多岁的老汉,他姓吴,讲话的口音和覃安邦一样陕北话的味道。据他本人讲,是逃荒过的,没有亲人,他就落根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小的饭店……。每每见到老友,总是压低声音,探身附在耳旁,把正经的事儿透一透:王须仁有没有一点信由,公安在他家蹲守了几个月,不见他的踪影,可能跑台湾去了吧。老覃,你可不能大意了,我自个揣摩,他跑不远,他惦记他爹娘的关键的心事是,他家的“小黄鱼”金条没有及时拿走,八路军的枪一响,撂着蹶子跑,像一只落魄的野狗……。要不你安排公安,去黄河故道里几个堰塞湖上的土岛上看看吧……。老吴把菜端过来,“老吴,你也跟着怼一口吧。”于是三个人,放开心情,推杯换盏,海阔天空一般。
送走了覃安邦县长,脸腮微晕红潮一线,拂拂桃红,多少有点心不在焉。风一吹,他感觉身体有点飘飘然,沿着青石街,步行道到中医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迷瞪了一会儿……。
蔡老三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他迷迷瞪瞪的从椅子上欠起身子,极其不情愿地开了门,抬头一看“老三啊,咋能稀罕呢。”
“阚弟,有点小事来麻烦了嘞。”
轻蔑地瞥了瞥五短身材的蔡老三,“唔--唔”。
“俺家大小子的媳妇,来了五年了,连一个像小狗小猫似的小娃子的影子都没有。您给瞧瞧哪里有问题。”蔡老三提着半篮子土鸡蛋,放在沙发上,低头哈腰,满脸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这鸡蛋是俺积攒了三个月,拿来给瑾瑾和您,补补身子。”阚清隽接着说,“我和瑾瑾都不大吃鸡蛋。你走的时候,捎走。”他欠起身,接着疑惑的问道,“儿子咋没来啊。”
“您应该知道的,我那三个儿子都’二八货’(傻,不聪明),不透灵,只知道吃,哎,一个比一个傻,都是我造的孽啊。”
“三哥,儿媳儿,来了吗。”
“在门口,不敢进,她害怕见人,性子胆怯。”蔡老三往门口弄了弄嘴。
“走,去妇科。”
“阚弟,妇科看了一遍了,没啥结果,我们指使不动她们。您是名医,给儿媳儿瞧瞧呗。”低三下四,恳求道。
一看到他,脑海中立即浮现那种龌龊的嘴脸,心中很不是滋味。以往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是推辞还是接受啊,阚清隽犹豫不决的时候,蔡老三把他儿媳妇,拉扯进了楼道。
过道里,看病的人们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们,一个身着邋遢的矮小的老头死死拽着那个清秀的女子,人们议论纷纷,一个人站出来嚷道,“咋回事?……你闺女。”蔡老三贼脸贼眼的看着四周的人们,絮叨到,“我给她来看病嘞。”这时,阚清隽从办公室出来说,“老三,让她进来吧。”人们便慢慢散开,各奔自己的方向去了。
第一次看到周海棠,只见她怯生生地边环视四周,极力反抗着蔡老三死拉硬拽,双手攀着墙壁滑降过来。只见她衣着月白底细碎栀子花的上衣,蓝色迪卡尼龙布,陈旧而褪了色,斑驳芜杂,朴实中有点寒酸,一双绿色球鞋的前头两个窟窿里大拇指钻出来。她忸怩不安,惊慌失措,她像惊吓之后的小孩子一样畏畏缩缩,甚至做了个后退想逃跑的动作。曾经听奚瑾瑾说过,这个四川女人的男人在战场死了,她无依无靠,饿昏在路旁,瞎子瞎唱王方理碰到了,收留了她……。后来,蔡老三知道了,说通了瞎子,就到了蔡家,做了他大儿子的媳妇……她的名字叫周海棠。
“老三,你别拉扯她,让她自个来。”阚清隽不耐烦地带着怨气说道。
“海棠,你过来让我给你把把脉。”阚清隽和蔼可亲的话语说道。她目光呆滞,好像什么都听到的样子,无动于衷,惶惶不安地站在那里。
“阚医生给你说话呢。”蔡老三用肘外部戳了她一下,狞笑着喊到。周海棠微微怯怯地望了他一眼,低下头来,一声不吭,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山羊,低眉顺眼,一副逆来顺受地样子。
看着僵局的一幕,阚清隽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神秘的东西督促着他去追本溯源。“老三,你回避一下吧,我单独问问海棠。”
他脸上立马红了起来,死盯着周海棠,心事重重,结结巴巴地说,“哪--哪,不可能。”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软弱的口气,“好吧。”阚清隽用严厉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他正好抬眼看阚清隽,目光一对,只见蔡老三打了一个冷战。阚清隽的心里验证自己的感觉,里面一定掩藏什么秘密。这一场景,被周海棠看在眼里……。
蔡老三用力带上门,砰的一声,碰的他的屁股麻生生的疼,双手不停呼啦疼痛的地方,站在门口,迟迟不行,不肯离去。
支走了蔡老三,周海棠一下子脸色大变,声泪俱下,跪到阚清隽面前,“阚院长,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救救我啊。”周海棠声泪俱下,“那一家人都是狼狗啊,野兽啊……。”磐石镇县域里的人们都知道阚清隽的处世为人。周海棠窘困不堪地朝着阚清隽眨眼睛,灼灼闪光,好像找到最后一棵稻草,紧紧抓住阚清隽的衣袖,一种强烈的欲求心态表现的暴露无遗。
她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搐着,控诉着蔡家的野蛮兽性,“他们用铁链子锁着我的双臂,不让我逃跑,跑一次,打一次,把我打个半死,三个月下不了床。”抻出双臂,脱开衣袖,向阚清隽亮了亮。她的双臂手腕已经变形了,不能抻直了,弯弯的胳膊,紫黑一片。“蔡老三和他三个傻屌儿子,整夜的折磨我,甚至来了大姨妈,照旧往我身上强势上。我已经得了妇科病,很可能是癌症……。”
阚清隽听了之后,气得阚清隽跺着脚,打着哆嗦,咬牙切齿地骂着娘。
“我怀孕二个月了,如果我死了,孩子是活的,就拜托阚院长了。”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周海棠,你没有去公社里的公安部门,民政所没去反应啊?”
“反映过,以前他们没有控制我时候,就跑到公社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推到公安部门,推到民政所,民政所推到司法所,司法所推到法庭,法庭推到公安部门,来回推诿扯皮。让村长鹿四狗接过来了。蔡老三请了鹿四狗一场酒,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公家说是家务事,推给了鹿四狗,鹿四狗我行我素,助长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嚣张气焰。我只要去公社,必遭一场毒打。后来,把我铁链子锁起来,一到晚上,就是我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我告诉覃县长,覃县长和我关系不错,他是好人,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无用,当官的认为芝麻粒的小事,不值一文。说了等于白说。再说,我也可能最多活二年,那不是您白忙活了……。”阚清隽心情沉重,想起来解放前蔡老三的所作所为,立刻想用枪崩了他,“还是人吗?”
阚清隽把中医院所有的科室主任召集过来,对周海棠身体所有的涉及到的内容,系统检查一遍。
周海棠确实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但是,她身体肺部有了肿瘤,把采集的样本发到济南齐鲁医院,结果是恶性肿瘤,最多生命延长三年。后来,通过检查是良性的肿块,虚惊一场。
阚清隽把周海棠安排住进了县中医院,所有的费用开支,都要阚清隽支出。阚清隽安排中医院所有的医务人员和杂务人员,一律不让蔡老三进中医院半步,谁放他进了,开除工作……他下了死命令。
周海棠脱离了苦海是阚清隽操心的结果。阚清隽跑到县政府找到覃安邦,把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的给他讲了一遍,他听了大发雷霆,拍着桌子,叫嚣着立即崩了他。你别急,还是把公安局长喊过来,按法定程序去办理。他愤愤的说道,“现在这社会还有这种没有人性的事儿”。
……公安局拘留蔡老三和三个儿子,后来法院判了刑,进了监狱。
覃县长给周海棠找了工作,去了福利院,一边养病护胎,一边工作……。过了年,周海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天高气爽的九月里的一天,周海棠生下来孩子,是个男孩,胖嘟嘟的,可爱至极。
周海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阚清隽的,是他们在办公室为她看病的时候,发生了关系,怀了孕。这种谣言,是蔡老三进监狱之前,用心良苦散布的消息,传到阚清隽和奚瑾瑾的耳朵里,一笑置之。
“老阚,是不是你的种……”每当他们俩去那个羊肉汤泡馍的小饭店喝酒,总是拿这事儿开刷阚清隽……。
鹿四狗进了磐石镇,当了头头,覃安邦离开了县城,陷入瘫痪状态。阚清隽和奚瑾瑾也回到了芦苇塘村,和那里的人们一样过着平淡的生活。
突然,像一个炸弹一样,在芦苇塘村上空炸响:鹿四狗把蔡老三从监狱里放了出来,第一时间让他把躲避在伏图湖上小荒岛上的王须仁,秘密的接到古镇王小楼的老宅里,沆瀣一气。他们觉得是他们翻身的时候到了,就开始蠢蠢欲动。成立了三人工作组,王须仁在暗地里,指挥着鹿四狗和蔡老三。
在古镇掀起风浪。
鹿四狗把赵二喊到王小楼的宅院里。跟着鹿四狗踏进客厅,看到王须仁坐在方桌旁,翘着二郎腿,夹着大烟斗,悠闲自得地吞烟吐雾,“岳父大人,身体安康啊。”拉着长音,妖里妖气的说道。赵二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汉奸咋回来了,不害怕被政府逮住,“昂--昂,啥时候回来的,须仁。”
“点卯啊,没有了规矩了,我是地主家的老爷啊,我们的人要反攻过来了啊。”
听他这一说,赵二的脊骨梁生出一种冷汗,身体不停的颤动,牙齿嘎嘎作响。他抬头狐疑的看着这三个人,轻蔑的说道,“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三个人一使眼色,一起扑向赵二,把他按倒地上,用麻绳把他捆起来,赵二个子高大,他使劲挣脱,生生硬的按不住他,眼看赵二要爬起来,王须仁连忙跑到院子里,拿了一个粗粗的木棍子,用力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只见赵二身体晃悠一下,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王须仁咬着牙说道,“捆死他,把他扔到地窖里,饿他三天,看他还硬不硬……。”
三个人鬼鬼祟祟谋划怎么把阚清隽搞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全部夺了权,当了家,票子哗哗往腰包里淌,女人一大把……为所欲为,任意潇洒。王须仁一边儿唾沫乱飞,谋划着美丽前景,一边儿神神秘秘,无事献殷勤似的把鹿四狗和蔡老三,悄悄的钻进了卧室下面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面,一团漆黑。进口处,三四米的距离,比较狭窄,三个人像野兔子钻洞似的,手脚相连攀附,鱼贯而入。王须仁把蜡烛点燃,如豆的余光里,迷迷糊糊看见几十个大木箱子,相叠而立,其中一个木箱子,好像故意的摆在显要位置。王须仁过去,把那个显要位置的木箱打开上面的盖子,只见一个个发着熠熠光彩的金条,躺在箱子里,“所有的箱子里面都是小黄鱼,近百万两,都是留给我们的活动经费。随意挥霍……还有什么可愁的。”鹿四狗跑过去想把其他的箱子弄开一个,王须仁好像被毒蛇咬了腚似的跳起来,飞过去摁住箱子盖子,呵斥住,“不要乱动,都是金条。”鹿四狗提了提箱子,很重根本搬不动……。鹿四狗和蔡老三吃了定心丸,屁颠屁颠的跟着王须仁从地下室钻出来。……他们俩下定决心,要跟着王须仁,干一件大事儿……!
王须仁昼伏夜出。
夜幕降临,王须仁的眼睛开始发着蓝光,像伏在枯枝的夜猫子,发了情,咯--咯--狞笑着实施高鸟尽,良弓藏的卑劣行径。
他用了七的天时间,洋洋洒洒写了阚清隽和赵立玲是情人关系的万言文章,佐证了他们俩生了傻儿阚秋水;在中医院的大门口,糊了大字报,装模作样的揭露阚清隽的办公室,强奸了周海棠,生了一个男孩子……鹿四狗的添枝加叶大声读出来。向过路的行人,控诉大流氓--阚清隽龌龊行为。
饿了三天的赵二,迷迷糊糊地被王须仁从地窖里拉出来,“赵二,饿不饿?”
“哼--哼,给我一个馍馍……”赵二有气无力的嗫嚅着。
鹿四狗拿过来一个白面馍馍,塞到赵二的嘴里,狼吐虎咽起来。“给他端一碗水来。”王须仁对着蔡老三说道。
“好。”蔡老三俯首帖耳的把水端过来,放到赵二嘴旁边,“赵二,赶紧喝。”
从那以后,赵二好像得了精神病似的,对王须仁的所有的事情,言听计从。把阚清隽和赵立玲的情人的材料,记得滚瓜烂熟。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写着:大流氓阚清隽,娼妓女赵立玲。在磐石镇两条南北、东西青石大街上,翻来覆去,西来东走,南来北去,见人就讲他闺女和阚清隽的风流轶事……“这个老头,看来疯了,白话自己的闺女不是。”好脾气的人,把他拉到路边,好好劝说一场;脾气孬得人,挥起拳头就打,“不要诬赖好人。”吓得赵二拔腿就跑……。看来王须仁的一闷棍子,把赵二打成了神经病。’
王须仁筹划的大事,即将到来。一个月光朦胧的晚上,鹿四狗串联了几个村庄的十四名残兵游勇,一个一个的钻进王须仁的地下室,参观一下显要位置的打开的箱子,发出金晃晃的光,“成万两的小金鱼,够几辈子花不完。”神乎其神的王须仁大放其词,我们很快会反攻过来,那些好吃懒做“兵子”被王须仁忽悠蛊惑的血脉膨胀,好像马上反攻过来了。这天晚上,他们花天酒地,喝得乱七八糟,呕吐不止。
六月中旬,一个下午,蔡老三在散布“阚清隽和周海棠的风流轶事”消息的路上,突遇暴雨倾盆,肆意汪洋的黄河故道里水流,冲垮河堤,一泻千里,把路冲断了。蔡老三一心一意的去按王须仁的意图给每一个村庄宣讲阚清隽和周海棠的风流轶事,忘了吃饭,忘了回家的路。看着汹涌的洪水,慌不择路,趴到黄河故道的里沿一侧,一眨眼,打着趔趄,一头扎进滔滔滚滚的黄歪歪的水流里。随着黄河故道湍急的急流,把蔡老三冲到了延延数百里单县的浮图湖里,淹死了。
一个月之后,一个打鱼的老汉发现了蔡老三,头颅面庞还在,白花花的腚帮子被鱼儿啃的是剩下白森森的寒骨架子,他的二儿子从他穿的衣服上确认是他。 他死了不久,蔡老三的三儿子,赶马车的时候,心态不正的用棍子,猛戳马的蛋蛋,疼得马顺时反应,猛抬后蹄子,猛踹,一蹄子把他脑子踢开花,一命呜呼。过了年后,春暖花开的季节,他的大儿子七窍流血不停,怎么治疗,也止不流血,血流完了,他突然睁开大眼睛,惊恐万状,两臂和腿,猛地一使劲,“啊”得一声长叹,头耷拉下了,没有了呼吸……,人也死了。蔡老三的二儿子二黑闼,看着家里人,一一个个无声无息的死去,害怕起来,不敢在家里,于是跑到霍寨村的寡妇赵喜梅家,搭班过活去了。据霍寨村里人讲,赵喜梅以前无缘无故死了三位丈夫,都是过来一年半载,突然暴毙,村里人说,这个女人:克夫。于是二黑闼按瞎子的指点,不在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睡觉……。
王须仁眼看他的左膀右臂,萧然逝失了一个,担心夜长梦多,搞臭阚清隽的计划流产了,气急败坏的他和鹿四狗计划着提起行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十六人聚集在一块,大吃大喝一番,歃血为盟。他领着他们聚众启事,群魔乱舞,推开门,只见手持钢枪的公安从天而降,最前头是覃安邦和公安局长陈德福。
“王须仁,我们寻找你好长时间了,我们终于见面了。”覃安邦大声喊道。齐刷刷的手电筒光一起射向那些人,王须仁缩头缩脑,像一只老鼠,撤到后头,扭身钻进方桌下的地下室,鹿四狗也跟着下去了。公安清点人数的时候,不见王须仁和鹿四狗。只见陈德福举枪往天空放了一枪,“啪”一声巨响,吓得那十四人屁股尿流,胆胆怯怯地指向方桌下面那个门板。陈德福打开门板,覃安邦对着地下室喊道,“王须仁、鹿四狗出来吧,不然我们对你们不客气啦。”听到枪声的王须仁和鹿四狗,已经瘫倒地下室里了,他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两个死人。他们所谓近百万两的小黄鱼(金条),只是涂了一层金粉的铜疙瘩,其他的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砖头瓦块,一场反攻的闹剧就这样偃旗息鼓了。那十四名糊涂之人,被送到青海草原牧场改造去了。鹿四狗是在1981年底,出了监狱,回到了霍寨村里。大汉奸王须仁在抓住他的当年冬天,拉到磐石镇西门外,枪毙了,这个大汉奸一身沾满了先烈和群众的鲜血,是罪有应得。
二零零六年冬天,树木萧索,气候特别的寒冷。这一年,奚瑾瑾也死了。那年她正好九十五岁整,银发飘飘,皮肤依旧白如瓷,身子消瘦很多,瘦骨嶙峋的样子,背一点不驼。阚清隽告诉我,瑾瑾走的时候,面带微笑,紧握着他的手,不撒开……。他的眼中含着泪花。
奚瑾瑾死了,埋到了芦苇塘村阚家的坟地。阚清隽退了休,回到了芦苇塘村,每天清晨,都去父母、奚瑾瑾的坟旁,看一看,无论刮风下雨下雪天,总是打了雨伞,也去那里,他秉持风雨无阻的信念。春天来了,坟场四周全是金黄的油菜花,发出刺鼻的香气,痴儿阚秋水耷拉着双臂,紧跟着他,一步也不舍得离开。
第十章 尾声
阚清隽是芦苇塘村的乡贤,也是磐石镇县域的吉仁之人。那些浮浪为事者的脏水,怎么泼不到他身上。阚秋水不是阚家的孩子,是赵立玲的孩子。阚院长背了半个世纪多年的黑锅……那个揣奸把猾的大汉奸王须仁,道德败坏的小人蔡老三遭了报应……村里的人都这样说。听说阚清隽死了,所有的乡亲都跑到阚家大院,嚎啕大哭……。我和我家乡的亲人一样,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一场。
每当打开阚清隽的日记本,心情忧郁,坐立不安,里面隐藏的委屈和怨气如夜幕来临时的袅袅炊烟,飘散而去;那种善良和大道秉性,是我急需的学习和延续的职责,促使我回到芦苇塘村,无论雨风雹雪,义无反顾。
阚清隽退休之后,第一天把芦苇塘村转了一遍。他告诉我:家乡的空气新鲜,乡土气息浓厚,躺在地上,就不想起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那些油菜花,桃花,枣花,清香浸人心脾。
他岳父的启蒙,老师刘汉阳的领路,覃安邦,赵立玲,朱柳安,刁三,冷云,杜启阳,陈德福和媳妇奚瑾瑾,都是那些在血雨腥风中,坚守信念,生死与共,深挚而深厚的骨肉之情,比山重,比海深。
他那种陶醉的神态和言语使我浮想翩翩,所有的文字都不能表达我心里所有的东西,心中留存的善良,在生活中的大道秉性,一丝不苟和脚踏实地。
一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他想把芦苇塘村所有的街道硬化了,上了柏油。大家伙不再因为雨天,几天出了门的尴尬。他说干就干,找到了村长王进商量预算一下,十万钱,拿得出来。他乐呵呵地跑到磐石镇里的县政府,找到了老伙计覃县长。我想把我老家的街道拾掇一下,我自个出钱,你安排一个修路的专业队……小事一碟,还非您跑过来啊,呵--呵,一句话的事儿。只要来了,从命吧,咱俩好久没喝了,啍一口,咋样?两个人相互搂住彼此的肩膀,直奔磐石镇那个偏僻仡佬,不太显眼的羊肉泡馍汤馆。老阚,我也快退了,退了以后和你一样,回老家,老家有爹娘的坟哩……那好啊,我赞成你,你家是不是榆林,是的。咱俩今天随意发挥,不受拘泥,放开尽情地喝……。都是老覃说话,今天老覃的话,特别得多,容不得他插嘴,阚清隽听到覃安邦即将离开磐石镇,这一去,就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心里突然悲伤起来,眼泪葡挞葡挞直往下流……覃安邦也跟着哭起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老阚,今天咱俩一人一瓶,各到各自的酒杯,喝完为止。”他一一应声,唯命是从的样子。他们俩是老雇主了,对他们而言,没有时间限制,不管喝到什么时候,老吴总在后台陪着他们。从中午十点,进了饭店,到了第二天早上四点,天开始发黄,大公鸡叫了三遍,他们俩起了身,脸红面赤,相濡以沫,颤颤巍巍地出了小饭馆门。小宋,先送老阚回芦苇塘村……。
年底,覃安邦离开磐石镇,去了陕西榆林,他的老家……。阚先生告诉我,他偷偷哭了好几天,心情忧愁了半年……。
一天,天蒙蒙亮,王进跑过来。乡道路办过来规划呢,阚叔嘞,咋弄啊。……不久,水泥,石子,源源不断地拉到了芦苇塘村。县里的工作队,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个月,坚硬厚实的水泥路面展现出来,然后,上了柏油。
那天,我在办公室,阚先生打过来电话,他告诉我,他现在站在新修的大街上……。我们的家乡的芦苇塘,不再为雨天泥泥擦擦,滑倒摔人的尴尬局面,一些憋在家屋里的老人拄着拐杖,捋着胡子,颤颤巍巍的站在自家门口,闻着雨后池塘里姹紫嫣红的荷花的清香。
“我想打个深水井,安上自来水……。”阚先生的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我是第一时间接的,“我同意,你做主,需要钱,我打给你……”
“呵--呵--呵--呵。”
技术员选择了地势较高的位置,是紧挨着阚家老院的蔡家院子里,打了五百米深的井。给每家每户安上了自来水。我听说了之后,打给他五万块钱,他乐意笑纳,还是王校长理解我,看到捉襟见肘的时候,雪中送炭啊。
王校长,我把蔡老三的二儿子二黑闼从霍寨叫过来,让他看管理水房里的水塔,一个月开给他一千五百块的工资了,从我的工资里出。阚先生,您出一千,我出五百吧,就这样定了……我每月月底准时把钱打给他……。一听说二黑闼有了工资,高兴的手舞足蹈,也把那个寡妇赵喜梅也带到了芦苇塘村……。
每当夜深时刻,立在窗前,看着皎洁的月光,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故乡,那里的一草一木,还有村中阚家古朴古香的老宅……。我用文字记录下来,夹在阚清隽的日记本里,深深的,深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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