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山源潭铺（现在源潭镇）二里半元贞八字精批免费算命，提起祁信安，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说到一位姓祁的算命说书先生，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这位祁先生先前我并不认识。因为我大哥的缘故，我不仅认识了这位祁先生，而且成为脑海中难以忘怀的先生。这位先生就是大哥的岳父。我应该称呼亲爷。

1976年春天，大哥的亲事逐渐定下。我家同祁家交往随即渐渐多了起来。开始是大哥同大嫂相互交往。大哥常到祁家忙前忙后。后来，祁家农事增多，劳动力缺少，父亲及其他几位大弟兄也过去帮忙。大嫂在家排行老大，当时20来岁。大嫂有同父异母一弟一妹。弟弟刚进初中、妹妹读小学。

我们家对祁家这门亲事是全心相待的。父母，大哥如此，我的几个大弟兄包括我也同样如此。祁家缺少柴草，大哥挑柴过去，祁家缺少生活用具如筐箩、筛子、粪箕等，大哥自个儿或请篾匠师傅在家做好送到祁家。小猪仔、水缸之类父亲到青草塥街上买好亲自送到祁家。大哥的媒人是我家两塘埂之隔的田家表娘。为了感谢田家表娘，父母、大哥以礼相待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当时小学三年级，为了感谢田家表娘对我大哥亲事的功劳，作为小弟兄，春天放学后，看到田家表娘在我放学的路边摘桑叶，赶紧放下书包，上桑树帮助表娘摘桑叶。总之，对祁家，对大哥的亲事，我们全家是倾力倾为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全家对祁家这样上心，祁家对我们家人同样以礼相待。大哥每年三节上门，回箩[注1]，往往不是袜子、就是布料。父亲送柴火、送猪仔、送火坛、送水缸等过去，他喜欢吃糯米粉，祁家亲爷往往叫他的大儿子或小女儿到源潭街上买些现成的，饭头上一蒸，当做一碗菜或让父亲单独一个人吃下。我们其他几个弟兄帮忙干农活或做什么事的，祁家客气相待，那是自然的。每年正月过去，祁家亲爷给弟兄们回双袜子是常有的事。

我第一次同祁家亲爷直接接触是我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这次接触，也是全缘我大哥的缘故。早在放寒假前，大哥许诺，若我能评上学校“三好学生”，数学满分，语文95分以上，就带我到源潭玩。寒假到了，领成绩单，我不仅拿到了奖状，成绩也在大哥设想之内，而且还超出了大哥的设想。寒假里，大哥又用激励提神的话说，“小泼（我的乳名），老五，过年前元贞八字精批免费算命你和老四能耙多少箩柴，家里扬尘灰、卫生能搞好，明年正月我到源潭肯定带元贞八字精批免费算命你过去。”长哥当父，大哥的话岂能不听元贞八字精批免费算命？寒假里，我和老四拼命耙柴，卫生也按大哥要求做了。可到了正月初二，大哥到源潭拜亲，却一个人偷偷从岗上溜走了。我发觉后，在母亲面前大哭大闹。母亲跑到岗头上大声喊道：“小江淮，小江淮，你今天不把第五的带过去，你试试看！”大哥听到母亲的追喊，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大哥很不情愿、半依半就地带我到了源潭。

源潭是我小时候心驰向往的地方。我当时虽已读四年级，十一、二岁，在家排行老五，可家里很多事情都是父亲和大哥、几个兄长担着，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甚少。源潭，这个平时大家常谈论神往的地方，真要到了眼前，特别是快到了祁家亲爷家门口的时候，我心里却上下打鼓，大哥是拜年，我跟在后面算个啥？我这个未经过多少世面的山里孩子，怕见生人的心情在心中逐渐上升。我慢拖拖地跟甩在大哥后面。“大哥，我回去了。”“你怎么啦？”，“刚才要来是你，现在又要回去，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出了原委。“没关系。你在你亲爷家呆着，不要乱跑，见人有礼貌就行了。”这样，我第一次到了大哥岳父家。

“亲娘好”，“大嫂好”，“云高哥哥好、桃香妹妹好”。“走十几里的路，累坏了吗。”亲娘热情地问道。“还好，亲娘。”“五弟，换双布鞋吧。”大嫂看我穿着双胶鞋，忙把她的大弟弟的鞋给我换上。经过一番寒暄礼仪后，我的忐忑心情渐渐稳定自然下来。“亲爷呢，大嫂”。“他在里屋。”我赶紧跑到里屋打声招呼 “亲爷好。”“哦，孩子，你是老几呀？”“老五，亲爷”。

我仔细地打量着亲爷。亲爷正坐在里屋床沿上，抽着水烟,水烟袋葫芦里咕噜咕噜响着。脚下面架着一火坛，手边放着一根1米长许的竹棍，穿着七粒扣眼的对襟青色布衣。身材清瘦，面庞瘦俏，平头短发，眼睛时时眨着白珠。

“孩子，你坐。”

“不了，亲爷。云高哥哥说带我出去玩。”

说着，我就转身朝外走了。

我仔细看了下亲爷家屋舍。三进土砖瓦房，墙壁外面是用黄泥土坯的。说是三进，还不准确，靠北面一进是在围墙里搭起的一列坯房，做厨房用的。屋的大门朝着热闹的马路。

吃过午饭后，大哥到大嫂另外几个叔、堂哥家拜年去了。大哥拜年任务重，有七八家要上门呢。我、云高哥哥、桃香妹妹一道到源潭铺街上转悠。新年，大家都在拜亲访友，街上店铺除源潭供销合作社外大部分商店门都关着，没有什么可玩的，很快折回。在家里，大家觉得无聊，就玩起了纸牌。玩了一会儿，我内急，手边找不到手纸，云高哥哥顺手从袋里拿出了一张画纸模样的，一看，“一毛钱！”我惊讶地喊道。“一毛钱怎么啦，我袋里没有装手纸，就用毛票干屁股。”云高哥哥底气十足地说。我摆手，到外边随手找了些细草上茅房完事。

折腾了一天，晚上， 7、8点钟我就洗脚上床睡觉了。约莫8点多钟，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先敲了几下，然后就轻声细语地说“是祁老先生家吗？”亲娘觉得门外有人敲门，就在大门里面问“谁呀？”“我是您老家怀宁家屋边下的呀，上午，来过的。”“我找老先生有点事儿，先生说上午事忙，我就走了。”亲娘听说是老家来的人，急忙开了小口门缝。敲门的人随急溜身进了堂屋。我在床上听进来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感觉不止一人，有三四个似的。亲爷在里屋听到有人进了家门，忙问“你家的——指亲娘，这大晚上，哪个来着呀？”“是来找你有事的。”亲娘忙答道。“找我有何事？”“老先生，我想找您算支命”，“我想找您卜个卦。”来人低声央求道。“不算。”“这是什么年头呀，你让我进班房，进学习班不成？”亲爷厉声回绝说。看亲爷这么回答，亲娘急忙打圆场说“你这死老头子，人家大老远的赶来，上午又来了一趟，怎么不给人行个方便？”“不算就是不算！“你一个女人家在家里呆着晓得外面何事？”亲爷继续强硬地回答道。“这事，你真的不做了？”“那昨晚你师傅生产队里几个人你不就给他们算了吗？”亲娘直截了当地抵答道。听亲娘这么一说，亲爷舌头也就软了。“进来吧”。“一个个进来”。一只命快算完时，亲爷说“你的事差不得就这样。”那算命的人急忙问“先生，算命多少钱？”“算命一毛，卜卦两块。”约莫二、三小时后，亲爷把进来的几个人事情一一解决。那进来的几个人千谢万谢地。临走时，亲娘十分严肃地对那进来的几个人说“今天的事，千万不要对外说，要不是看你们几个是我娘家家屋边的，我是不会让老头子给你们算的。”“是的，是的，我们不会对外张扬。”那几个人连忙道谢回答着离开了亲爷家。

哦。原来如此。下午云高哥哥的大方举动不言自明了。

这次，我在亲爷家呆了好几天。亲爷眼睛看不见，我就有事没事地牵亲爷上厕所，帮亲爷火坛里加加火，倒倒洗脸水什么的。我和亲爷逐渐彼此熟悉起来。

78年，也就是我大嫂过门的第二年春天，母亲常跟父亲念叨道“你父亲，大媳妇过门都大半年了，我们同祁家结亲三个多年头了，亲家还一次未上过门，你是不是抽个时间过去接亲家过来住段时日。”父亲对母亲的提议非常赞同。“你妈妈，你不知道，祁家亲家是个怪人，他宁可呆在家里，不愿意出远门，我不止一次邀请过，江淮（大哥）、元贞（大嫂）都说过，亲家就是不愿意过来。”这年三月，春季油菜花刚开，天气咋暖还寒，母亲又提起此事。大家觉得为难，忽然，母亲想起此事非我莫属。理由很简单，我到祁家去过，并呆了好多天，同祁家亲爷打伙得热闹元贞八字精批免费算命；再者我的个头正好符合一位眼睛看不见的人搭个肩膀。

记得三月上旬一个星期天，我带着全家人的委托，到源潭接祁家亲爷。是日，我起了个大早，到源潭还不到8点钟。在亲爷家吃过早饭后，我就把来的原委向亲爷说了。亲爷听罢摆手说“老五，谢谢你全家好意，到你家去要过河，这三月天，河水还是赤人[注2]的。来年再说吧。”我忙回答道，亲爷“您今年到我家，同明年到我家不一样阿。”“怎么个不一样？”“今年，我们全家叫您亲爷，明年叫您就是另外一种称呼了。”亲爷立即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好吧。老五，我随你到柴庄。”

听说亲爷到我家，第一天下午，邻队邻屋的就有人纷纷跑上门来要找亲爷“办事”。母亲婉言地跟邻居们说“亲家才来第一天，让他歇两天再说吧。”可第二天刚吃过午饭一会儿，找亲爷办事的的人更多，有五六个。有的还是从10多里远的地方赶过来的。母亲觉得无奈，就叫我推开亲爷的房门看看。我按照母亲的吩咐，轻轻地推开房门，看见亲爷正坐在大哥婚房的椅子上抽着水烟。“亲爷，火坛里火还有吗？”“有。””茶杯里水，我加点。”“好的，老五。”“你忙你的。”“没事没事，服侍您老人家是我应该做的。”我在亲爷旁边站着不走。亲爷大概悟出了点什么。“老五，你有什么事吗？”“我没有，亲爷。”“外面有几个人找您有点事。”“哪儿来的？”“本队有两个，邻队的一个，还有从十几里地赶过来的。”“他们正在外面同父亲、母亲说着话呢。”“哦，叫他们一个个的进来吧。”亲爷顺手人情地说。

来人进来后，我就托词说“亲爷我上学去了。”“老五，你先留下，帮我火坛里翻翻火，茶杯里加加水。再去上学，如何？”“好的。亲爷。”

进来的第一个人是一位70多岁婆婆，她想给她孙子算个前程。婆婆对亲爷说“我孙子今年11岁了，怪顽皮的，想请先生算算孩子的八字，将来命运如何，先生照直说。”

“好。婆婆，我会照直说。请把孩子生辰八字说下。”

“好的。”

先生掐指一算。您孙子壬寅年正月出生，7岁行运。现在正在走寅运、庚运、卯运，不过25岁-28岁有个魔窟运，注意小病小灾，那个阶段要戴花孝。当然，后面还有三个好运来翻稍[注3]，财节，根节都有，官运也有。婆婆您把孙子好好培养。婆婆听后有忧有喜。递上1毛钱，向先生告辞走了。

第二个是个中年妇女。他想给丈夫算支命。可这位妇女不记得丈夫的具体出生时辰。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丈夫是下午出生的还是晚上出生的。请先生先断下。先生从未时断到亥时，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断出被算者体貌、长相，直至与求算者认为的体貌特征相吻合为止。求算者和我当时十分惊奇，老先生还有这样功夫，功夫了得。

后面的第三、第四者是卜挂的。我离开上学去了。

亲爷在我家住了四天后一天下午，大哥手里拿着一副二胡架子。母亲忙问：“这是什么东西？干什么事的？”，大哥回答说“是胡琴（二胡）。说书用的。”大哥手里拿的二胡，准确地说是一副二胡的骨架和零件，是从队里和隔河的下浒山一位木匠家里东拼西凑借来的。二胡的两个调音把一新一旧。

原来，生产队里社员们这几天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大哥岳父到我家的事。大哥当年担任生产队副队长。队里大伙儿谈论着祁家亲爷算命、卜挂的神奇事儿。集体劳作时，有个社员突然说“何队长，你外父老子命算得那么有灵气，据说盲人不仅会算命，还会说书呢。”“说书？我可没有听人说过书。传荣，你回家问问你外父。”胡家二表爷搭腔道。大哥开始装作不理会。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哄，弄得我大哥没办法，只好答应中午回家问问。

吃过饭后，大哥把上午大伙儿的事跟亲爷说了。亲爷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都是年轻时候跟师傅学的一点胡饭手艺，岂能在亲家队里糊弄？”“且说，都歇业十几年了，词也忘了，胡琴音调也拉不准了。”“孩子，你跟大伙儿说，算了吧。”大哥见其岳父推辞。就忙说“大大[注4]，您试试吧，这大春天里，生产队里大伙儿收工后也没有可看可玩的，大家对您说书都期待着呢。不行您先弄个简单的大家听听，说半个钟头也行，我好跟大伙儿有个交代。”亲爷或许是想给他女婿面子，也或许是到亲戚家，特别是新亲家，不想给队里人扫兴，勉强答应了。

就这样，大哥那个下午工也没上。专门借二胡。

“大大，您看这幅二胡怎样？”大哥见房里一位卜挂的人出来，见缝插针地赶紧把二胡递到他岳父的手上。亲爷把二胡上、下细摸了个遍，试了下音质，就放在一边,对我大哥说“大的（大哥），你先放着，我这儿还有两个人，等会再说。”

晚上，七点多钟，我家晚饭还未吃，堂屋里就来了十几个人。有隔壁的邻居，有隔岗的家里，更有一个队里大伙儿。我们家抓紧上菜吃饭。

晚上八点多，大家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了。亲爷在大哥牵扶下，端坐在堂屋中央。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把二胡，一只茶壶。亲爷调了调二胡，试了试调音把，开讲了——《罗成招亲》。先生不断调着调音把，或紧，或驰，讲着，讲着，待讲到罗成到庄府家门外，正要同庄府小姐见面时，二胡弦线断了。满座的人十分沮丧，遗憾离屋。

第二年春天，亲爷到我家。先生除了本身事务外，说书那是免不了的。这次大伙儿接受上一年教训，提前借把了新胡琴，地点也改在严家二表爷家堂屋。二表爷是我家亲戚，他母亲是我的姑家婆。二表爷家比我家殷实得许多。他自己是村里“外交员”,爱人是大队干部。二表爷家堂屋比我家宽敞些——当时，我柴庄老家堂屋前半截未做。说书当天晚上，二表爷家堂屋听书的达50、60人之多。这次说的还是接上次在我家堂屋说的《罗成招亲》。胡琴是新的，音质又好，再加上二表爷招待细致、周到。他提前买了上等茶叶，冰糖等，沏上一壶细茶[注5]放在我亲爷手边。堂屋中间放了好几盆栗碳火盆，整个堂屋感觉暖洋洋的。说书是门技艺。亲爷感觉严家二表爷这样上心，说起书来格外带劲。只见他端起茶壶呷了口细茶，双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二胡，提琴、调音，擦弓马尾。过门[注6]，直接进入上次未说完的《罗成招亲》。或长弓，或短弓；右手拉弓，左手按压琴弦；手指上下不断换位；或扣弦，或揉弦。作马蹄声，作鸡鸣，作狗吠，作虎啸，作狼吼，或大笑、或低泣，人、琴、故事情节交织在一起，引人入胜，扣人心弦，舒耳通心。每每讲到关节环节，听书者凝神屏气，讲到动听高潮处，大家拍手叫好。待讲到晚上十一、二点，先生听到小孩熟睡鼾呼声，突然起身拍屁股三下“鸡喔喔，鸡喔喔，鸡，喔，喔。。。。。。”。琴声嘎然而止。在屋大人们纷纷要求“亲爷，亲爷，再来一段，再来一段。”亲爷这时一边平拉着二胡（收尾调），一边微笑着对大家说“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来年分解。”

亲爷到我的家，确切地说是我们生产队说书持续了七八个年头，说的内容除《罗成招亲》外，还有《薛仁贵征东征西》、《乾隆皇帝下江南》等故事。

亲爷说书的影响力是很大的。一次，我上厕所，小学校长田春林问我“何小泼，你亲爷走了吗？”“走了，回源潭有一个多星期了。”我连忙回答。“哦，回去啦，你亲爷书说得不错，下次说书，你提前说下。”

亲爷离世已有十多年了。亲爷——这里我应该加上一层称呼“先生，说书先生”，虽离开了我们，但先生留给那个时代人们精神文化娱乐却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2022年元月23日晚完稿于宜城

注1：回箩，方言。就是回礼的意思。当时，农村亲戚之间拜年，先上门的送的是糕糖、荤菜之类，四大样，也有六大样，八大样的。送礼的人盛装礼物一般是箩筐、竹丝箩之类。回礼的一般是当地自家农产品之类。也有袜子、布料之类。袜子取蔸着上之意。

注2：赤人，当地语言。就是河水冰凉，人赤着脚插进河水里，顿时感到冰冷的河水钻进你的骨头缝里，觉得刺人，甚至全身直抖颤。

注3：翻稍（shao），地方语言。就是否极泰来的意思。

注4：大大（dada ）,大哥随大嫂对岳父的称呼。

注5：细茶。用茶叶（谷雨前自家做的，叶嫩，细小）、加一两勺红糖、白砂糖等，开水冲泡，混合制作的茶水。

注5：过门：说书进入正题前的引子，如一本书前言，一场戏的序曲。

作者：何传友（安庆皖新传媒）